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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都市生活] 余罪【作者:常书欣】(完本”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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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第74章屡战屡败

  三个小时后,武向前、李惠兰夫妇在午饭和休息后,又被请到了询问室。

  这一次接待武向前的是余罪,依然是那么客气,给老人家倒上水,武向前掏着口袋,余罪又赶紧点上烟,他注意到了,这位月薪数千的老干部,抽得是三块五的红梅烟。

  上午余罪被刺激一下,下午可就小心多了,极力地隐藏着自己的任何表情,他打量着这位老人,一对夫妻如出一辙,一样的愁苦满脸,一样的晦莫如深,那味道刺鼻的劣质烟,对于老人似乎没有什么感觉了,他大口大口抽着,烟气从鼻孔里浓浓的喷出来,夹着烟的手,粗糙、龟裂、贴着胶贴的手,如果不是了解情况,乍一看肯定会把他归到三餐不继、老而无养的民工系列。

  同情是不适合在这个场合的,余罪开始了,直问着:“武叔叔,我们还继续上午的话题,能和我讲一讲你儿子的情况吗?”

  “呵呵,我已经十几年没见着他了,你让我说什么?”武向前不为所动地道。

  “那说说他十几年以前的情况。”余罪问。

  “有什么说的,被爸妈惯坏了,去杀人了,不就这些吗?”武向前道,已经抽完了一支烟。他又掏了一支,掐出了过滤嘴,然后两根接到了一起继续熏。

  余罪在他心神放松的一刹那,突然撂出来杀手铜了:“刘继祖因为包庇武小磊,已经被正式刑事拘留,你对此不想说点什么。”

  武向前一怔,手一颤,眼睛茫然地看着前方,像被刺激到了。

  “他把厄运带给了不止一个人,三个小伙伴境况都不怎么样,警龘察三番五次上门查找,几乎毁了他们正常的生活,不光是他们,还有您的亲戚朋友,走得近的都接受过询问,到现在,大部分亲戚都不上门了……这件事不落地,大家的心都是悬着得,您不觉得换一种解决方式更好?”余罪道。

  武向前茫然地看着余罪,眼珠子一动不动,像是揣度他话里的真假。

  “你们做得很好,不但养育了死者的女儿,还帮着他父亲送终,这么多的赎罪,难道你不是期待他有朝一日,能回到家乡?你们这样日复一日,含辛茹苦,难道还不是想多攒点,身后的都留给他。可是您想过没有,陈明德老师死后有你们替他儿子安葬,您二老百年之后,谁来举丧!?”余罪道。

  记录的刑垩警吓了一跳,还有这样劝慰人的。

  可奇怪了,这话像涓涓细流,润进老人的心田一样,他并未反感,反而眼睛动了动……不过旋即大失所料了,几颗浑浊的老泪从满是皱纹的脸上潸潸而下,他唏嘘地抹了把,扔了烟,大口大口地喘着气。

  余罪抓着这心理松动的一刹那,柔声道着:“武叔叔,现在的法制环境比十八年前已经好多了,潜逃十八年没有再犯案,如果有自首情节,再加上您这些年给死者家属的补偿,法院在判决的时候一定会酌情考虑的,毕竟是激情犯罪,而不是蓄意谋杀。”

  武向前依然没有说话,抽泣着,粗糙的大手抹着脸,两肩不住地的耸着,抽泣了好久,余罪在静静地等着,直等着他心境平复,他期待地看着,轻声道着:“武叔叔,告诉我,他在哪儿?或者,您可以直接把他带回来。”

  武向前叹着气,摇了摇头,眼光由悲戚转向激动,以一种让人怵然的口气道着:“我不知道他在哪儿,我养了这么个逆子,害了这么多人,我都想亲手掐死他……”

  余罪愣了,记录员傻了,这样的反应是始料未及的,激动过度的武向前大口地喘着气,手颤抖着,表情狰狞着,这时候就余罪也不敢再往下进行了,只剩下一件可做的事了:

  叫医护。

  隔着数间的另一室,袁亮和李惠兰的较量也进行到了关键的时候。

  老头有点梗,不怎么好说话。老太太却是出乎意料的平和,除了不告诉别人儿子在什么地方,其他都说得合情合理,又一次问到了尚无定论的收入去向问题,李惠兰眨巴着眼,反而反问上了:“袁队长,虽然咱们国家法律不太尊重个人隐私,可这样的事,我也有权不告诉你吧?”

  “对,有,所以才是询问,而不是拘留。搞清楚有些事,对您二老是有好处的。”袁亮道,他感觉出来了,这两位老人和警龘察周旋十八年,学得不是一点半点,估计刑法都快吃透了。

  “我可以告诉你。”李惠兰道,雷霆一句:“我是给了我儿子。” 袁亮吓了一跳,凛然看着李惠兰。 却不料李惠兰话锋一转道着:“我是给我儿子赎罪,陈建霆是个混蛋,可陈老师是个好人,我们不照顾着点良心上过不去,他死后,一对母女也没有什么收入,我们不接济着,情理上也说不过呀……这些年,孩子从小学直上到大学,陈老师单位集资房子,还有他的丧事,那儿都需要钱。还有我老伴被你们抓起来,我上垩访告状就告了半年,官司打赢了,可差点也房子也卖出去……您说,这种境况,多厚的家底架得住折腾呀?”

  袁亮又被说愣了,曾经余罪排出的这个最大的疑点,现在看来是如此地不堪一击,尽管你仍然可以怀疑,但他们有无数个圆谎的理由,而且那理由,说得还是如此地声情并茂。甚至连陪审的记录员也受到感染了,对面前这位老太太抱之以同情和敬佩的一瞥。

  “这些情况我们也了解一部分。”袁亮有点难堪地道着:“李阿姨,那我们回归正题,你们二老一直这样不是回事啊,命案没有追诉期的,那一任刑垩警队长和局长,都要在这个事上纠缠很久,现在的法制环境变了,如果投案自首……我敢保证,这种情况,绝对不会是极刑……”

  “袁亮啊。”李惠兰直呼其名了,袁亮一怔,被打断了,李惠兰看着他,慈详地道着:“我认识你妈妈,你妈妈是二婚,带着你嫁给你现在的父亲的……她是个好人,有一次到铺子里买钉子,我们老姐俩坐下来说起过,他说起家事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……”

  “喂喂……”袁亮给气坏了,李惠兰这些话让他好难堪的感觉,这小小的县城恐怕家长里短不那么好藏着,他有点气恼地道着:“这是公事,你怎么扯到我妈身上了,有意思么?”

  气坏了,差点拍桌子骂人了,却不料这一时刻,李惠兰像变了一个人似地,挺着胸膛,目光严肃,一字一顿地质问着:“你也明白这个道理啊!?那这是杀人犯武小磊的事,你们抓不到他,却一直针对他的父母,你觉得很有意思吗?你真以为我是个文盲老太太,一点法律也不懂?就即便我真有窝藏和包庇行为,也不能追诉了吧?你们抓了继祖都现在都没放,本身就是违法的。”

  这几句铿铿锵锵,听得袁亮和陪审的一抽,齐齐愣了,纵有千言万语,面对着这位满头华发的老太太,再也给自己找不到那怕一句托辞。

  三分钟的沉默后,袁亮摔着门从询问室出来了。

  他和余罪再次碰头,又是一对败下阵来了。

  十七时,五原市,滨河东路,摩天大楼的丛中。

  滴滴滴的声响,一位戴着口罩的女人,手指在飞快地操纵着着ATM自动取款机的键盘,看到转账成功的时候,她一摁退出,抽走了银行卡,转身消失在如潮的人流中。

  “死虾,钱到账了,你查一下……听着啊,弹窗广告、搜索引擎、社区,能搜到的地方全部嫁接上,需要花钱你看着办,我要效果……这都几个小时了,看这效果太一般了嘛,听着啊,你要惹不出事,这事都不算办喽,好了,就这样……”

  扣了电话,她脚步不停留在在人行道走着,走了好远她怔了下,突然发现自己的步幅还是当贼时候的习惯,净挨着墙跟走,还下意识地躲着无处不在的天眼监控。

  她哑然失笑了,看看已经离开了转账现场,卸了。罩,向在街外停车场已经停了很久的李逸风招手打了个招呼。

  是楚慧婕,对于贼上贼船,她可没有什么心理负担,那日看余罪如此难为,两人于是商议了一番详细的实施计划,因为境遇和身份的不同,两人都发现彼此的互补性居然如此之强,余罪很难为不知道该谁干的事,楚慧婕全给办喽。

  开门上车,李逸风发动车时,看了眼这位让人馋涎欲滴的美女,好奇地问着:“楚姐,干什么去了?”

  “提醒一下那几位,效果不算太好。”楚慧婕道。

  “好好的事嘛,怎么整得跟咱们做贼样。”李逸风发了句牢骚,楚慧婕却是被这话刺激到了,她蓦地回头,看到了李逸风不以为然的表情,哦,是随意说的,她接口逗着李逸风道着:“我以前就是做贼的,你信不?”

  “不会吧?我们警中有警花,难得贼中也有这么漂亮的贼花?嘎嘎?”李逸风呲笑道。楚慧婕知道这小家伙心机不深,轻轻扇了一下,斥了句:“小屁孩。”

  两人相处一日,办得不见光的事不少,大致情况李逸风也了解,所长是不得已而为之,可是这效果实在差强人意,边走边问着看手机上网的楚慧婕道着:“楚姐,这管用么?我怎么觉得没什么用处。”

  “应该有用。”

  “我觉得够呛,万一嫌疑人这段时间不上网,完了,他一点都不知道。万一他上网只看H网站,也是一点都不知道,我以前上网,从来就不看新闻……再万一,他走时候才十八,那时候还没有互联网,万一他躲在个鸟不拉屎的乡下,电脑都没有,那不傻啦?”李逸风排出了N种可能遗漏的情况。

  “这没办法,有时候谋事在人,成事在天了,不过余罪这个办法是多管齐下,不一定非要针对某个特定的嫌疑人。”楚慧婕笑着道。

  “多管……哪几管?”李逸风听不明白了。

  “第一种,诱出嫌疑人;第二种,诱出知情人;第三种;诱使知情人和嫌疑人发生联系。在谣言满天飞,又找不到当事人的情况下,只要一种可能成为现实,这个死结就打开了。”楚慧婕道,那天两人谈得很好,从来没有那么默契过的感觉。

  李逸风这个缺乏逻辑的脑瓜可听不太明白,想不想,不太相信地反问:“不知道嫌疑人在哪儿?不知道知情人是谁?就即便发生联系,我们又怎么能知道?”

  “呵呵,你要知道,就不用当跑腿的了。”楚慧婕笑了笑,没解释,话里明显小觑,让李逸风老大不高兴了。

  车驶到了一条不知名的小胡同前,楚慧婕叫着停车,车一停就跳下车了,回头让他等电话,一碰车门,人眨眼就消失了,看得李逸风又是疑窦丛生,他想了想,好多事情就是这样,所长明明把全盘都告诉他了,他愣是想不清楚这是怎么干的,好像这回也是,想了半天,仍然想不出,怎么样从这一堆姑舅叔伯姨姨中找到那个知情人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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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第75章惑乱越乱

  假话说上一百遍,能成良言。

  谣言传上一千遍,能当真理。

  当无意点开的邮箱、无意弹出的新闻广告、无意粘贴复制的图片、慢慢地、越来越多的人,加入到这个信谣传谣的队伍里,古寨县因这个子虚乌有的“城管打人”故事,在网络上的搜索排名当日便挂单榜眼位置,而排名第一也是城管打人,不过把人打死了。

  谁也无从知道这种事是怎么样开始的,可现在都见识到它的威力了,下午时,已经有全国性的门户网站开始尝试性地刊载这一新闻,尽管用了“疑似”的字眼,可无疑是已经选择相信了这则“新闻”,他们的加入,也正中那些炒作者的下怀,于是有更多报料人通过匿名的渠道,把更详细的、更匪夷所思的故事,现场图片发到了网上。

  这股逆流在疯传中越汇越大,终于惊动了五原市的网警支队。下午十七时,快下班的时候,信息中心网警的电脑桌面上的提示有了协查任务,不少人接到任务,已经开始解析IP地址。

  但凡能到这里的事,就不算是小事了,一帮子网警边解析边分析着的图片,谴句,有一搭没一搭的讨论就开始了。

  “图片是PS的,痕迹很严重啊。”

  “这是从什么嫁接的,很眼熟啊……不对,放大的袖标上,这个细节被处理过了,只是外表看着像城管而已。”

  “头像也是嫁接的,这是要黑谁呀?”

  “PS水平不低啊,接口模糊处理了。”

  “有人要倒霉了啊,敢这么明目张胆造谣,还扩散这么大。”

  “呵呵……这事有什么稀罕,网上四无才是时尚。”

  “什么.四无,?”

  “无法无天,无底线、无下限……”

  “哈哈……”

  网警的轻声议论中,隔壁办公室的一位悄悄进来,又悄悄走出去都没人发觉,他看了眼屏幕上的照片,心慌意乱地躲进了厕所,又觉得不安全,于是拿着电话,下了楼,躲在楼后面,急匆匆地拔着电话,电话一通,他气急败坏地骂上了:

  “余贱,你这是要搞什么?你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,还真搞上了,这事要捅出去,得把你小子关起来

  是骆家龙,他认识照片中的两位,那正是余罪死乞白冽让他动手做的,他没做,可他没想到余罪居然还是做成了,做得实在惨不忍睹,最起码在他看来水平差一个档次,这样的东西根本经不起网警的技术分析。

  电话里传来的余罪贱贱地声音反诘着:“尼马放得什么外国屁,我怎么一句没听懂?这什么跟什么?我搞什么了?我可是关在刑垩警队已经多少天了,忙得焦头烂额了。”

  “你少来了,网上传播的古寨县城管打人的事,是不是你搞的?”骆家龙直说了。

  余罪贱笑的声音传来了,半天才听到说话:“兄弟,证据有么?”

  “你别得意,你丫就一技术盲,IP解析真查到你头上,你哭吧啊。”骆家龙有点紧张地道,终究还是为余罪担心。

  “哟,你电脑专家,什么时候成大预言家啦……对了骆驼兄弟,你这算不算通风报信?回头是不是得和我一起哭呀。嘎嘎……”余罪贱笑着。骆家龙还没反应过来,电话挂了。

  气得骆家龙有摔手机的冲动,咬牙切齿的骂着这个贱垩人,不过现在面对网络汹涌而来的谣言,他除了选择沉默,再无他法………

  人民的力量是无限的。

  人民传播出来的谣言力量,也是无限的。

  在南国某城,菁菁的校园里,刚从教学楼出来的一位姑娘,她在仔细认真地看着手机上一副又一副画面,偶而有同学打招呼她都浑然不觉,在看到义愤填膺之处时,她气得差点哭了出来。她再也淡定不住了,拔通了电话直问:

  “妈,网上传的古寨县城管打人的事你知道吗?”

  “假的,怎么可能假的?现在全国都知道古寨县了。”

  “您居然不知道……妈,可能是李奶奶他们家里呀,您真不知道?”

  “真的,我看图片上,李奶奶被人撕扯着打……我……我看不下去了,妈,怎么可能呀?”

  说着真抽泣上了,她印像中李奶奶和武爷爷,比亲奶奶还亲,那么慈详的一对夫妻,怎么可能遭到这种事。电话的那头安慰着,答应着有消息就告诉她,半晌这位大学里的姑娘才抹着泪,一步一步往宿舍楼回着。

  是陈琅,古寨县是她的家乡,那里有她忘不掉的亲人,亲人中就包括这两位。

  她做了一个决定,订好了次日回家的火车票。

  在西山省北某市,也有一位小伙子在看着手机里的图片,这则轰传的消息直接的后果是,很多人问他,是不是真的?你们古寨县这么黑啊?

  他无从回答。因为他认识图片上的受害人,急匆匆下了班,刚离开单位就打着老家的电话:“妈,网上传的城管打人新闻你看了没,咱们县里的。”

  “电视里的?没放呀?”

  “不是,妈,是网络,互联网,说咱们县城管打一对老年夫妻,我看着像大姨呀?”

  “胡说不是,我前天还见了。”

  “不是,妈,是昨天的事。”

  “昨天……昨天,啊,我不知道啊。”

  “那你快去看看呀?别真是大姨家出事了。”

  “算了吧,能出什么事,你姨家事,你少掺合,她给咱们找的麻烦还少呀。放心吧,能有什么事,别说城管,公垩安局你姨你姨夫都进去是常客……”

  是李惠兰的妹妹,她没有当回事,在她看来,姐姐和姐夫那一家子,因为儿子的事已经不可理喻了。

  当日天黑时分,网警支队的IP分析已经有了结果,意外的是,古寨县这个传谣始发点,不在古寨,而在五原市。情况层层上报,就在支队还不确定用不用深挖细查的时候,又曝出来一则新闻。

  标题叫《古寨县事发现场被警车封锁两名受害人疑被隔离》

  配图是“事发现场”的画面,孤零零地停着两辆警车,连受害人的家门口也停着两辆警车,两头拉着封锁带,和先前的画面一对比,这简直就是一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标签,刚一出来,被的无数观望此事的网民顶到了极点。

  敢把警车连车带车牌都爆出来,那玩意可一看都不是假的。

  网警支队和刑侦支队协调,查实确系县刑垩警队配车,不过真实的情况是,正在对武向前和李惠兰夫妻实行正式询问,根本没有所谓“打人”、“隔离”的事。

  事情不复杂,就是有人故意搅浑水,在网上造遥而已。网警倒是司空见惯了,比这更没底线的谣他们也处理过,于是按部就班的汇总,上报。

  多地的情况汇总、上报,这需要一定时间,而且这种事,该那个相关部门负责以及处理呢。网警支队知会了刑侦支队、刑侦支队核实的情况、又反馈给了网警支队,理由很明确,要造枪的归我们,几个造遥的,还需要我们出面?

  网警支队又和县公垩安局磋商,这个事得你们处理,主要是针对你们县里的。县公垩安局顾局长一直往外推,我们这儿根本没出事,你让我怎么处理?我带上县里警力,去省城执法去?

  这下瞎了,在下班的时间搁浅了,本来网警支队长想再往上一级汇报的,可一想让这事打扰市局领垩导的八小时以外生活,是不是很不合适?

  当然不合适,于是就没报。

  官方一闭嘴,民间就乱发言了,相对自由的网络世界里,几个重量级的门户网站根据官方的态度,揣摩到了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,已经从尝试性报道转向重磅推出,而且派驻地的记者星夜飞驰古寨县,要采访当事人了……

  叮铃铃的声音响起了,余罪把纸上的数字,12改成13,然后接起来了电话。

  “请问是古寨县公垩安局吗?”好磁性的女声。

  “是啊,这是值班电话。”余罪道。

  “我是都市日报的记者,想就昨天贵县发生的事对你们进行一下电话采访,据说你们公垩安局已经封锁了城管殴打市民的事发现场?”记者连珠炮的出来了。

  余罪沉默。

  “喂喂……您还在是吗?是不是你们局里对此事有封口令?”

  余罪沉默。

  “如果方便的话,能透露一下,两位受害人的下落吗?是不是还在你们公垩安局?他们的情况如何?”

  余罪不沉默了,对着电话很严肃地道着:“请不要相信网上谣言,对此,事情真相出来之前,我们无可奉告。”

  啪声扣了电话,他吃吃地笑着,笑得眉抖眼挤、两肩直耸,看得袁亮实在忍不住了,出门斥着道:“这下好了,咱自己给自己脸上抹的这块黑,越来越大了。”

  “大点好,动静不够大,恐怕就没看头了。”余罪道。

  “我怕你玩火自焚啊,回头要真什么也没有,顾局得新账老账给咱们一起算了。”袁亮苦笑了笑。余罪更不以为然了,小声道着:“这个你放心,这叫哑巴吃饺子,心里有数归有数,可谁也说不出来。”

  袁亮又被气笑了,现在领略到余罪的贱性了,他干的事,正事非要歪着来,非要把好好的一件事搞得越来越难收场,自己还像旁观者一样偷着乐。噢对了,袁亮到现在都不知道,这么大的动静,究竟是怎么搞出来的。

  他好奇,可他没问,那事恐怕余罪不会告诉他,不过眼前贱笑的余罪在他眼里越来越不像警垩察,利用谣言,利用两地警力协调的误差争取时间、利用正常的事掩盖动机……这那桩那件,都是活脱脱的犯罪手法啊。

  “怎么了,袁队?”余罪看袁亮沉思了,他问道。又一个电话来了,一接听是采访,余罪一个无可奉告,直接扣了电话。

  “噢,没什么,我是觉得,武向前和李惠兰这两口子,恐怕询问不出什么东西来。”袁亮道,对两位老人的同情已经消磨殆尽了,尽管可以理解。

  “正常,我就没打算问出来,真要那么好对付,就不会拖了十几年了。”余罪道。

  “要是什么也没问出来,那就该有人问咱们了啊。”袁亮道。

  “什么意思?”余罪不解。

  “我是说,什么结果也没有,顾局那儿怎么交待?真要市里网警查起来了,最终锁定到谁身上,万一牵连到咱们,怎么交待?还有……你不要觉得我说丧气话啊,我觉得吧,咱们这样针对老两口子,确实有点过了。”袁亮道,对于下午李惠兰所讲的话,触动还是有的。作为警垩察,无能是可以的,可无耻就有点说不过去了。

  余罪怔了怔,他细数的接触凶杀案以来的种种,确实也有点陷进去了,一陷进去,就不管不顾了,回头想想,半晌才叹气道着:“有位老警垩察告诉我,该受到的良心质问、道德谴责,我们警垩察和嫌疑人是对等的。因为在很多事情上,我们无从选择,如果真需要有人负责,我一定在你前面站出来。我可以接受犯错、处分甚至开除,但我不能接受半途而废,谁都值得同情,就这个杀人潜逃的嫌疑人,根本没有值得同情的地方。”

  话很重,袁亮看得出他的决心,他有点无法理解,接案的主办是李逸风,余罪为什么这么执著,思忖了片刻,他笑了笑道着:“我现在明白,为什么狗少这样的人对你也死心踏地服从了。”

  “你在笑话我们俩是一路人?”余罪笑着回问。

  “有点……算上我,咱们三人一路吧,反正也没什么名节了,也不在乎你抹得更黑点。”袁亮笑着道。正笑着的余罪又被猝响的电话铃声吓了一跳,拿起了电话,余罪的脸徒然又变,义正言辞以及大义凛然地道着,同志,我不管你是什么报社,什么网站,信谣传谣是不对滴,作为一个新闻工作者,你应该有起码的良知吧,不能这么诬蔑城管同志们吧?他们顶风晒日容易吗?……什么?你们要采访,不可能,没有上级批准,我们是不接受采访的……噢,那事呀,无可奉告

  袁亮起身踱出室外了,余罪还在闪烁其辞,给试窥探者一个令人瑕想以及欲盖弥彰的词:无可奉告。

  他笑着走了,这事呀,他估计有余罪一个人就足够了。

  还真够了,县局把值班电话呼叫转移到刑垩警队了,当天余罪一共接到了46个采访电话,本来以为这是创记录的,不过第二天才知道,县委办和城管局的电话更凶,都上百了,据说一直响彻到凌晨,不光电话,连到古寨县采访的人都有了……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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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第76章乱中且看

  谣言只需要一粒种子,一旦有适合它生长的温床,想控制它的滋长速度也难。

  次日上午八时,古寨县委、县政垩府召开紧急会议,商讨应对之策,形象已经黑遍全国了,不能不管了,好事者把质问的声音贴满了县政垩府的网站,与会人员纷纷慷慨陈词,要求把肇事者绳之以法。

  县公垩安局向县委做了二次汇报,此事已由市网警大队正式立案追查云云。

  虽众口一词,可也各怀鬼胎,会议刚散不久,谣言中又添新的内容,据说是县委领垩导班子在任免城管局领垩导收受贿赂云云,这个谣言刚出来,公垩安局顾局长就判断到了,说得这么有板有眼,传谣的绝对就是领垩导班子里面。

  上午九时,李惠兰家属数人到公垩安局打探亲戚下落,顾局长亲自接待的,奇怪了,这些当事人的家属在局长办出来后,一言不发,反而平平静静的走了。

  无话可说啊,正式的询问调查,而且公垩安局负全责。

  十时左右,数位网编、实体媒介的小记在这个陌生县城的街头开始随机采访,都期待在事发现场找到爆炸性内容,可意外的是,外面吵翻天了,事发地却平平静静、波澜不惊,他们把周边的服装店、水果摊、鞋店以及打扫大街的环卫工都挖遍了,更奇怪,居然少有人知道这事。

  坏了,这可要空跑一趟了,很多小记者已经敏感地判断到可能是居心叵测的谣言了。

  不过,还有补救的办法,他们极力开动脑筋,迅速炮制出了一份这样的新闻《事主下落不明市民齐齐缄口》,配图是几张店门口泊着警车的照片,这个潜台词很明确的新闻,又惹起了一片哗然。

  这天的午时,余罪和袁亮联袂询问,再一次和夫妻两陈明实情,期待能温和地解决这件悬了十八年的案子,以常理判断,这样时过境迁,而且受害家属得到心理抚慰的案子,量刑肯定会在可接受的程度,不过任凭两人磨破了嘴巴,两位老人依然不为所动。

  亲情和法理对撞,本身就不会有两全的可能。他们这样做似乎是徒劳的,唯一的效果只会消磨对嫌疑人家属所剩不多的同情。

  这条路子,在屡战屡败后,终于放弃了。

  可外面的窟窿已经捅得足够大了,袁亮一直担心市里出了漏子,而且李逸风一直未归,他有点担心是李逸风在胡来,真要被内部人揪住,那麻烦可不是一点半点。

  在五原,对于网络传谣的始发点追踪两日,已经接近目标了。

  这其中着实费了一番周折,第一晚上定位在西郊,等查实时才发现是被电脑高手控制的“肉鸡”在疯狂发送邮件;重新追踪IP,追到晋立区政垩府,又发现这里的微机房一台服务器居然被远程控制了,查到这儿就全部中断了。

  网警支队籍此判断这是的内行所为,毕竟能达到黑客水平的民间高手不算很多,五原在册备案的不过十数人而已,于是支队开始传唤这些人,可也奇怪了,这些人有一多半齐齐消失,根本不在五原。更奇怪的,已经到风头浪尖了,还有一个IP地址在疯狂地发贴。

  网警解析了地址、分析了网页,最终确定:位于胜利桥附近的这个居民点,就是源头,根据网络标记,最早的贴子就是从这儿发出的。

  下午十六时,两辆警车、十二名网警,包围了胜利桥左近这居民点,当破门而入的警垩察涌上楼时,那爷们还在光着膀子,叼着烟,挥汗如雨地发着贴子。网警们不容分说,铐上便走,经现场留下的微机分析,确认无误。

  很快,网警支队正式对外发言,轰传全市,波及全国的“城管打伤老年夫妻”造谣者张某某被正式拘捕,据他交待,是因为多年遭受不公正待遇,而转向炮制谣言,报复社会。

  很快又有新的深度报道出现了,据说这位造谣者陷入小伙伴的一起凶杀案,而被警垩察不时传唤询问,时间长达十八年,而凶杀案的嫌疑人,正是“城管打人”故事的主角的儿子,造谣者试图通过这种手段,保护嫌疑人家属,阻挠警方的正式调查。

  曲折离奇的故事反映出了一个事实:两位老人的儿子是杀人犯

  有这么一个事实就够了,作为旁观和看客的网民开始慢慢失声了,开始有人觉得把同情放错地方了,开始有人漫骂和攻击这对养儿不教的老人了,甚至也开始有人对这个造谣者竖大拇指了…

  对了,造谣者姓张,名素文,古寨县人氏。

  “哥,抓走了……刚走,四点十九分……”

  两辆警车呼啸而走,李逸风下意识地往座位后靠了靠,有点紧张。

  今天才发现谁玩得更大,谁玩得更好,他这个当跑腿的都玩得心惊肉跳,浑身像高潮了似地抽搐,真想像不到,都这份上了,所长还能这么蛋定只撂了一句:知道了。

  他看了看车窗外,人迹不多的老城区,路边垃圾堆上还有几处黑迹,那晚就是在这儿烧了光盘,揍了张素文一顿了,谁可想转眼间,怎么着张素文又被所长拉去顶缸了。

  他想得有点毛骨怵然,不自然地挪挪身子,旁边的那位关切地问着:“怎么了,小风?”

  “没事没事。”李逸风慌乱地道。

  “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紧张啊。”楚慧婕问。

  “当然有点,我是警垩察哎。”李逸风咬着嘴唇道。

  “警垩察就更不应该紧张了。”楚慧婕笑了,对于她,是全身心放松了,这个人被抓住,那真相就消失了,那些拿了好处的货色,早溜之大吉了。

  “能不紧张嘛,我都不知道我现在是在办案,还是作案。”李逸风道,他扪心自问,自己顶多在吃喝嫖赌上小有成就,这么胡来他可从来没敢想过。

  “走吧,别紧张了,都过去了。”楚慧婕催着道,李逸风驾车起步,仍然有点不放心,轻声问着:“楚姐,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怎么就把张素文给抓了?”

  “他自愿的。老婆孩子已经送走了,他是等着被抓,要一个也抓不住,那这个戏没法结束呀。”楚慧婕笑道。

  “怎么可能自愿呢?也不对呀,这事……他怎么可能知道?”李逸风看不懂了。

  楚慧婕没说话,回眸间,看着他笑,不过此时李逸风心里可没绮念了,马上省悟道:“是我们所长搞得?”

  “对呀,你终于聪明了。”楚慧婕笑道。

  “那就更不对了,他难道不怕张素文把他咬出来?怎么劝的,居然能让他自愿干这事。”李逸风紧张道。

  “很简单啊,抓住武小磊对他而言是一个噩梦的结束,就不必担心天天有警垩察上门了,如果有机会过一个正常人的生活,他一定会同意的……再说这样的事传出去,只会让别人觉得他很够义气,以一个可以接受的代价,换一个名利双收,这生意能做。反正他进进出出,对里面很习惯。”楚慧婕道,她知道详情,也更了解这种人的心态。

  可李逸风不了解了,也无法理解,一路叹气,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:“这出唱完了,还没结果出来呀?该怎么办涅?”

  “那就是你们的事了,把我送到长治路口……小风,有件事我得提醒你啊。”楚慧婕笑道。

  “什么事?”李逸风问着。

  “当没见过我,以后不要向任何人提起。”楚慧婕道。

  李逸风异样地看了一眼,正和楚慧婕的盈盈笑脸对了个正着,他小心肝蓦地一抽,他心里长叹一声,哎妈呀,所长那丑样都有这样的红颜知己,真尼马没天理呐。

  车驶到路口,楚慧婕开门下了车,结束了两日鬼鬼祟祟的生活,走了两步回头时,她看到李逸风透过车窗,那么痴痴的瞧着她,于是她又回转身来,到了驾驶室门口敲敲车窗,李逸风的脑袋伸了出来,她笑盈盈地问着:“你不要显得这么难分难舍嘛,我说的记住了?”

  “嗯,记住了。”李逸风凛然看着,对于这位一言不和便拔拳相向的女汉子,他一直是相当地尊敬地

  “嗯,我发现我也有点难分难舍了。”楚慧婕看李逸风帅帅的小样子,揶揄地说着,李逸风傻笑了笑,她突然道:“闭上眼睛,给你一个礼物。”

  “嗯。”李逸风很老实,闭上眼睛了,刚闭眼就觉得香风袭来,他还没反应过来,就觉得人被抱了下,腮上被轻轻一吻,他一下子心旌飘摇,鸡动地呻吟了一声,等睁眼时,楚姐姐已经走了几步之外了,回头在向他招手,做着鬼脸道着:“不许告诉别人啊。”

  “哇,好幸福。”李逸风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礼物,陶醉地靠着车背。傻乐了好一阵子,半晌才想来,赶紧摇下车窗喊着:“楚姐,你叫什么名字,还没告诉我呢。”

  人影已杳,声可不及了,转眼间,风少怎么就如此地怅然若失呢,此时绮念起时,他倒觉得一点也不害怕了,这两日的多刺激呐,还有这么香艳的结尾。

  次日清晨,李逸风回到古寨县时,正赶上了刑垩警高调放人,李惠兰、武向前夫妻被刑垩警请上车,县局顾局长、袁亮队长亲自把人送回家里。

  随后有了官方的正式发言,所有的谣言不攻自破。

  闹剧结束了,可正剧,什么时候开始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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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第77章峰回路转

  一天过去了,很平静。

  两天过去了,依然很平静。

  平静的是外表,在公垩安局内部早炸锅了,据说顾局长大发雷霆,会上点名批评了刑垩警队一通,主要问题就是工作方式不当,这当然是指询问嫌疑人家属引起传谣的事,同行对于袁亮同志都报之以同情的心态,领垩导的要求是既要办事,又不能惹事,在这种下要求,当属下难呐。

  外人不知道的是,真正难的还不在这里,而在于该惹的事都惹了,正事却一点没办。

  这不,袁亮在队里三层楼道上一遍又一遍踱步,从楼道这头到那头,一共三十七步,那头到这头,好像也是三十七步,在他站身的地方再前进五步,就是代表本县最高技术侦察水平的技侦室了,两位专业技术员,加上六位队员,已经轮班了四十八小时了。

  结果是:没有发现。

  他重重地抽了口烟,把烟头弹得老远,又一次进了技侦室,出声问着:“刘,怎么样?”

  “还没有发现疑点。”一位年轻的警员道,他正一帧帧看着画面。

  画面是行车记录仪里提取出来的,两台,一台在五金店、一台在武向前家门口,那是要看看,在消息不明朗之前,有谁在家、店面出现过,家里还好说。但店里就不好说了,临街的店面每天过往的人怎么着也有几百了,技侦把重点怀疑的对象放了一屏,在过往的人群中寻找着相似的面部。

  连续五十多个小时,武向前和李惠兰在刑垩警队的消息根本没有泄露出来,正常思考,知情人应该是恰恰最关心事情的人,出这么大垩事,不可能不多方打探下落,把消息传给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的武小磊,甚至于就武小磊看到,也应该试着联系家里吧?

  可奇了,没有。最起码不在嫌疑人模板里。

  “军子,你呢?”袁亮心疼地看了眼两眼红肿的队员,又侧头问着。

  “还没有……袁队,数量太庞大了,不好找,昨天下午运营商才全部拷贝过来。”另一位队员,对着电脑一个一个数字比对着,旁边还放了厚厚的一摞纸质清单。

  电话清单,几乎涵盖了武小磊所有的直系亲属,要查的目标是,隔离期间发生的通话的情况,甚至于对重点监控的对象还实施了录音。

  其实这就是全盘的计划,袁亮本来觉得这个计划非常有可行性,在长长的两天,武向前和李惠兰被秘密询问,外界谣言乱飞的情况下,即便那位潜逃的儿子不知情,可只要在身边有知情人,得悉情况后不可能不到现场看看究竟怎么回事,也不可能不通过多方渠道打听实情。

  本来的计划是,只要找出重点嫌疑对象,迅速跟进,很可能找到蛛丝马迹。也不是没有发现,第一天就查到了宋钢,他是李惠兰妹妹李惠香的儿子,在外地工作,刚结婚不久,电话里谈到网上这事,但对他的跟进调查卡壳了,手机、银行以及其他信息中没有反映出疑点来。第二位进入眼线的是武向前的妹妹武秀丽的儿子,叫梁爽,在大同热电厂工作,事发后频繁往家里打电话,余罪当夜便兴冲冲地赶赴大同,不过调查的结果又给他泼了盆凉水,人家非常配合,手机、电脑以及银行卡,两口子的情况都给地方公垩安排查了,仍然是一无所获。

  “袁队,是不是我们的方向有误。”有位技侦揉着眼睛,怀疑地道。

  “要不是嫌疑人不在直系亲属里。”另一位发问着。

  都看向队长,袁亮也有点懵了,现在开始严重怀疑前期的估计太过乐观了,他摆摆手道着:“查到今天天黑,一定把所有情况捋清楚。”

  说着,他都有点不好意思呆在这儿了,踱出了室外,下了楼,敲响了给余罪一拔乡警的临时办公室门,一进门,饶是他也抽烟,还是被烟味呛了一下,赶紧地大开着门。

  李逸风不在,估计这家伙回家了,两位乡警也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,只有余罪一人,脚搭在桌上,头仰着看着天花板发呆,嘴里的烟已经快燃尽了,烟灰直愣愣地竖了好长一截,他一起身,烟灰蓦地掉了,他浑然不觉,看了袁亮,又开始发呆了。

  “别催啊,再催我快疯了。”余罪提前打着预防针,早上才从外地赶回来。

  “我懒得催你,不过顾局在催我,需要告诉他,此路不通吗?”袁亮小心翼翼地问,生怕刺激到余罪越来越脆弱和易怒的神经。

  “再等等,再等等……肯定我们疏忽了什么地方。”余罪自言自语道着。

  “不可能有疏忽呀,就这么几个人,重点怀疑的都查了,剩下的都和李惠兰年纪差不多,因特网、智能手机都没玩过,还可能有什么渠道?总不至于现在还蠢到书信来往吧,要那样的话早侦破了。”袁亮拉着椅子,坐下来了。问题大了,就李惠兰和武向前的通讯工具都没放过,这两位老人,每月电话费也就十块钱,好查得很。

  余罪咳了声,坐正了,严肃地看了袁亮一眼,面对面,抽了张纸,拿起笔,和袁亮说着:“好,咱们再从头捋一遍,什么地方漏了,你提醒我。”

  “好。”袁亮道,反正也没新线索出来。

  “第一,案发时他不足十八岁,当时我第一感觉就判断,在杀了人那种极度的恐惧中,他会慌不择路。但他没有,所以我觉得有人应该在那时候拉了他一把。”

  “这个没错,查到刘继祖,查得很漂亮。”

  “对,刘继祖落网,更证实了,他家里知道了他的情况,否则发生那种案子,儿子下落不明,当父母的只会迁怒于一块出去玩的小伙伴,而不会像后来那样,还在刘继祖最需要的时候,借给他三万块钱。你同意这个判断吗?”

  “同意。”

  “那样也就是说,在案发后到刘继祖开店之前,九年吧,这九年间,他们双方已经联系上了,借钱,是个谢意。”

  “没错,应该如此。”

  “这个县城很小,他不敢露面,更不敢回来…而且我们前些年对他家的监视一直没有放弃,也就是说,双方发生直接联系的可能性不大,你同意吗?”

  “同意。”

  “那这样的话,这个知情人,或者说这个媒介是存在的,否则信息不会互传,否则这老两口的积蓄,不可能不翼而飞,因为涉及到钱,所以我更倾向,这应该是一个人,一个能同时和武小磊联系上,而且能把消息安全传给李惠兰夫妇的人,你同意吗?”

  “同意。”

  “逻辑都是正确的,就是不知道嫌疑人是谁呐”

  “噗………”

  余罪最后一句白痴话,把袁亮逗乐了,他笑着道着:“我服了你了,知道嫌疑人是谁,还有这么忙乎吗?”

  “我是实在想不出我漏了什么?”余罪道着,把画得乱七八糟的纸张,一揉一撕,和袁亮商量着:“袁队啊,这种情况我经历过好几次了,当所有的疑点都排查过后,你突然间发现了一个遗漏……巧了,你遗漏的唯一那个,恰恰就是答案,我实在想不出,还遗漏了什么?”

  “你把我也难住了啊,这个案子可是全部按你的思路来的,坦白说,我可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办案的。”袁亮笑着道。

  “那是我汲取了以前所有办案失败的教训,彻头彻尾把方式换了。”余罪道,一句肯定,又开始迷茫着,点着鼠标,打开电脑,狐疑地道着:“我觉得这个知情人只要在,无论如何应该出现在咱们几处监控的画面中,或者在联系方式里,那怕试着给李惠兰两口子手机上打个电话也可以呀?居然没有。难道不是直系亲属里的人?”

  “你要扩展到街坊邻居里,那咱们全局的警力可都不够啊。”袁亮哭笑不得地应着,生怕余罪犯神经

  “那样行不通,以最小最简单的方式查到答案才是正途,高手的作法都是四两拔千斤……唉,马老在就好了,那老家伙看问题的角度真刁钻,啧啧啧……看一遍啊,袁队……这是李惠兰的直系亲属,我本来怀疑宋钢,可看样不是,这一面是武向前的亲戚,梁爽这个人好像有点嫌疑,暂时不能排除,但没法查下去,缺乏直接证据啊……”

  余罪拉着一大屏幕的人头像,这就是一个多月来的调查结果,可面对着结果,依然是一头雾水。

  两人正讨论着,楼下有人喊了:所长、所长……风少问中午一块去吃饭,去不去?

  “滚蛋,不去”余罪听着是李呆,这三个吃货现在让他看,鼻子不是鼻子,眼不是眼。

  已经骂习惯了,骂都不顶用,不一会儿李呆探头探脑又钻上来了,在门口嘿嘿一笑,小心翼翼问着:“所长,袁队,风少他老爸要请您去他家吃饭,去不?”

  “让你滚蛋。”余罪一骂,那家伙掉头就跑,他一跑,余罪想起来了,喊了声:“站住,回来。”

  实在憋得气无处可发了,把李呆叫回来,戳着鼻子就训着:“尼马就知道吃吃吃,屁事办不了……都火烧眉毛了,还尼马吃吃吃……”

  骂得唾沫飞溅,李呆好不委曲地道着:“我没光吃,还干活了,都蹲了好几天。”

  “你蹲顶个屁用,守了几天,都尼马一个人没见。”余罪说着,大耳光就想扇上去,李呆针锋相对的辨着:“没人去他家,赖我呀?”

  “犟嘴,我就不信,一两周都拍不到一个人。”余罪信口骂着。

  “真没有,有录的。”李呆瞪着眼,叫嚣上了。

  一刹间,余罪突然抓到了什么灵光似地,两眼发滞,表情吓人,那种似恐似喜,极度诡异的表情把李呆吓得赶紧摆摆手指问着:“所长,所长,你怎么了?你骂人,也别把你自己骂傻了呀。”

  “不对不对……几天没人?不可能吧……摄录机呢。”余罪问。

  “交回去了。”李呆道。

  “走要有人小心我抽你。”余罪道,拽着李呆就走。

  袁亮背后跟着,几人冲进了技侦室,问着那台摄录,因为不是重要证据,李呆又说根本没录到人的缘故,一直搁置在一边,现在就剩下这个遗漏的东西了,余罪尖叫着让回放,技侦不明所以,放了手头的活,把视频拷出来,快速放着。

  就再快,也得以眼可见的速度,长长几十个小时的录像,可得一段时间了。

  李呆不服气了,确实没人呐,好容易停顿了一下,哦,卖菜的。

  又停顿了下,仔细放大画面,某家通信公司线务员查线的。

  好漫长,漫长得余罪直抽了两根烟,已经踱到室外了,几乎要放弃的时候,技侦员喊了句:“队长,又有一个,好像进家里了。”

  “啊?哪儿有?”李呆吓了一跳。

  余罪扔了烟闯进来了,看着回放的画面,回头啪叽就扇了李呆一耳光,李呆咧咧着:“没注意,肯定是撒尿去了。”

  技侦一笑,把画面放大、加清、再放大,再加清……然后他回头,看到了余罪和袁亮,都是见鬼似的表情。

  “陈建霆老婆?居然在他们不在家的时候,开门进家里了?她有他们家的钥匙?”余罪耷拉着嘴皮子,下巴快掉了。

  “没错,艾小楠。”袁亮似乎抓到了什么。

  “我们从来没有怀疑过她?”余罪道,怀疑过,只是一眨眼就放弃了,于情于理似乎说不通。

  “对,没有,她是受害人。”袁亮愣了,他不敢往下想,往下想就有点匪夷所思了。

  “换嫌疑人模板,找她,从事发两头的监控里。”余罪道,有点怀疑自己先前的判断,一方嫌疑人,一方受害人,关系缓和可能,但总不至于受害人冒着坐牢危险,包庇嫌疑人吧。

  乱了,乱成一团了,余罪使劲的拍着脑袋,被这个简单的结果搞得头晕。

  “可能吗?”袁亮的嘴张老大,使劲地咽着口水,艰难地动着喉结,李呆看呆了,他想不通两位领垩导怎么成了这鸟样。

  “看来是一个简单的命题,我们想得太复杂了,既然能亲得像一家人,又有什么不可能呢?在两位老人身上,似乎不可能的事发生的太多了。我想,他们俩人进去后,艾小楠不止来过一次。”余罪道,眼睛越来越亮,他兴奋地看着周围的人,一把搂住李呆,直摸呆头的脸蛋,李呆吓得挣脱了,赶紧往人后站。

  时间很快,技侦说了句有,一个画面跳出来了,又说了一个有,接连不断地有有有有有………然后余罪和袁亮的眼前,看到了屏幕上,捕捉到了数个艾小楠的照片,在街对面悄悄观察的、在警车旁边伫立的、在家门口等待的、还有在河坝上枯坐的,技侦很快把统计报出来了:

  “一共出现了九次,最长半个小时,最短五分钟。”

  “就…是…她”

  余罪一拍,哎哟了一声,把技侦打了,他赶紧说对不起,袁亮却是兴奋地拉着他,拉到门外,语速飞快地问着:“不会有错吧?她可是受者人家属,她老公被杀,难道会替杀死她老公传递消息?”

  “错不了,他们夫妻感情并不好,陈建霆又是个沾花惹草的主,女人狠起来,那是毒蝎心肠,说不定巴不得他死呢。”余罪兴奋了,妙语连珠了,听得袁亮翻白眼了,袁亮又道着:“说不通的地方太多啊,就关系缓和,也不至于窝藏武小磊吧?”

  “恰恰相反,如果是她,一切就都通了。”余罪道。调整着思路,自言自语地道着:“为什么不能是两个人呢?武小磊通过某一个人联系上了家里,也许这个人直系亲属;但是,从家里到他的渠道,不一定必须是同一个渠道啊?对,应该是两条线。这肯定是李惠兰的主意,通过这个渠道走,谁也怀疑不到。”

  “你说的究竟什么意思?”袁亮觉得自己跟不上余罪的思路了。

  “你想啊,为什么武向前、李惠兰两人那么淡定,那是因为他们知道,这个线索放在艾小楠这里是绝对安全的,警垩察可能怀疑所有人,唯独不会怀疑受害人的家属;假如是艾小楠传递消息,很简单,只要凑个上门唠闲话的功夫,在她家打电话,你会怀疑吗?钱款消失也很容易,经艾小楠手汇出去,谁会怀疑……都以为她是赎罪,其实是窝藏包庇啊,这干得简直是匪夷所思啊,怪不得十几年都没人查出来。”余罪兴奋地道,兴奋得以至两眼放光。

  “那再反查证明一下,查一中周围的监控,能保留三个月左右,如果这个猜测成立,那通向艾小楠家路口,李惠兰或者武向前,就应该多次出现过吧?”袁亮道。

  “对,联络点就在受害人家里。所有的线索和证据,都要从那里出现,其实它一直就在我们眼皮底下。”余罪道,一下子阴霾尽去,兴奋来了。

  很快,袁亮的顾虑被打消了,在一中天眼监控的画面里,捕捉到了数次李惠兰出现的场面,进了小区。再往下,调出了固定电话、手机的相关记录,尽管只有三个月,已经有数个外地电话,和她女儿上学的地方并不符,袁亮被这个消息激得疲惫尽去,一直守在技侦室。

  又过数小时,银行调出来的记录又来了一个强心针,根据原始单据的反查,以艾小楠、以她女儿陈琅、以她老公公陈明德的名义,数年间向外地汇出的款项有十几笔,三十多万元。

  这个消息被严密封锁着,刑垩警队封队,当天余罪和袁亮分工,三个外勤组,奔赴线索指向的地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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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第78章方见峥嵘

  一周后,袁亮带着一名队员出现在中州市金河区大桥派龘出所。

  一个多月的时间,案情几经波折又峰回路转,跟着艾小楠的线索追到长安,又从长安追回这里,一个叫“王磊”的身龘份证,户籍属于此地,彻查之后,和武小磊相貌特征吻合,再往下查,却意外地把派龘出所牵涉进来了,前所长和户籍民龘警被隔离审查,案由是收受贿赂,违规办理户籍迁移手续o

  “袁队,这里就是大桥派龘出所……当年这里是小商品市场,来自全国各地的商户,光流动人口就有几十万。”

  同行的刑侦支队长王涛指着成片的楼宇道,已经是物是人非,不但修了高楼,而且地铁也开始破土动工了,空气中弥漫着粉尘的味道,让人窒息。

  王支队的态度不怎么好,袁亮感觉出来了,古寨的一纸协查,把两位同行拘起来了,要真查实是武小磊,那这两位恐怕不用退休,得直接开除了。

  队员照了几张现场照片,又陪同进派龘出所,把原始的记录影印了一份,再上车时,王支队邀着,在前面带路,今天是走的日子,他要尽尽地主之谊,把两人带到了一间不大不小的饭店,几碗烩面、两三个热菜,王支开了瓶酒倒了杯,袁亮看着他脸上浓重的愁意,小心翼翼地问着:“王支,他们会怎么样?”

  “谁呀?”

  “就是五分局的,和那位刚提拔指导员的。”

  “你也是警龘察,你问会怎么样?”

  王支抬抬眼皮看看他,笑了,倒满了杯,劝着酒:“来,走一个别想他们了,那不是你们的错,咱们这工作本身就是步步雷区,能善终的都是侥幸。”

  杯酒相碰,袁亮仰头灌了个干净,放下杯子,有点谦意地道着:“也许有挽回余地,这个王磊,可能不是武小磊。"

  “又在给我宽心,从长安开具的假迁移证明,到这里办户口……不是负案都不可能啊,违规能办下来,没有收黑钱也不可能。咱们以前这方面的工作比较滞后啊,一代身龘份证刚出来,中州地摊上都能做了胶封,二代身龘份证也是出来没几天,他们的假证居然能通过机场扫描……别说以前靠肉眼识别的一纸证明了,怪他们运气太差了啊。”王支道着,有点挽惜。

  这种挽惜如同给予嫌疑人的同情一样,是不该有的,袁亮尴尬地笑了笑,没再往下说了。

  饭虽简单,不过风味却足,吃饱喝足,两地警方分手,车上袁亮斟酌了好久,才把电话打回了古寨县,是打给顾局长,就一句话:

  “可以确认,就是武小磊!”

  这句话意味着,受害人家属艾小楠,从现在开始,要建立重大嫌疑,他知道自己做得没错,一点错也没有,可依然像看到两位同行被带走隔离一样,心里是那么的堵。

  第二组,是县刑垩警队的技侦员杨宁带的队,钱款的流向和电话的归属不同,而且属于不同身份的人,他的主要任务就是在各个城市来回奔忙,提取银行监控记录,尽管因为时间过长已经散失了一部分,可随着调查的深入,还是找到了足够多的线索。

  王磊算一个、刘大军、杨锋利、郝成、万瑞升等等,不下十人,都是银行卡记录,在比对提取到的嫌疑人监控时,很没意外的是,没有提取到完整的面部,而且取钱全部在半夜时分,戴着大口罩,甚至还穿着雨衣,不过不意外的,是同一个人,从体型和身高上可以初步判断。

  因为ATM机取款有限额,这位嫌疑人化整为零,用这种笨拙却简练的手段悄无声息地提走了现金,在银行所存的有限数据内,捕捉到了他数次取款的场景。最近的一次汇款,离侦查员查询不到两个月。

  这个调查的结果仍然只有一个:艾小楠,十八年前被害人的妻子,有重大窝藏嫌疑。

  “一个被害人的妻子,窝藏杀他丈夫的凶手,说不通啊

  "o

  顾尚涛局长盯着一摞从各地提取到的证据,证据证明的东西,却缺乏逻辑了,这几日封队,他亲自操盘了,所有消息都限制在一个院子里,三餐由民龘警自己做,他都是三天没出门了,就盼着这个悬了十几年的案子重见天日。

  分管刑侦的副局长赵少龙,以前任过刑垩警队长,不过他在任没触这道高压电,顾局眼光投向他时,他尴尬地笑笑道着:“我……我对这个案不太清楚。”

  “那你能想通吗?”顾局好奇地问,他知道这是明哲保身的一位。

  “说实话,还真想不通。”赵少龙副局摇摇头。

  “我也想不通,可邪了,钱索就出在这里,将来这事就形成案卷……我估计都没人能想通。”顾尚涛道,做着好惊讶的手势。

  “那顾局,接下来怎么办?”赵少龙问道。

  “刑事传唤……注意方式方法,到各所抽调几位女警去,你来办。”顾尚涛道着。

  赵副局喀噔了一下,不过他可没有拒绝的权力。

  随着前方的深入调查,古寨县这口波澜不惊的老井,快被搅得沉渣泛起了……

  沪城市,开往机场方向的地铁里,并排坐着一无所获的四位乡警,在分配任务的时候,余罪选了最难的通讯显示地点,通往艾小楠家里的数个电话,手机号已经停机、固定号码却是街头公话,这一查起来,就围着珠三角几市兜起圈子来了。

  时过境迁十八年,改变的东西太多了,那使用过的假户口在安徽生活过几年后消失了,随着现代科技的进步,恐怕嫌疑人也在逐渐接受新知识,以改进自己的藏匿方式,这种方式有很多种,比如用假身份出面,再办一个或者几个假中套假的身份;甚至可以简单点,可以从黑市购买一个能够在警务网查到履历的身份,虽然经不起推敲,可躲过排查一点问题都没有。最低限度可以让他像正常人一样,生活在陌生的地方而不被怀疑。

  案子越向纵深发展越显得艰难,县大队的警力一半都出来了,就查这一个案子。据说都挖到了他在安徽的生活地,照片辨认无误,技侦员们根据一点一滴的信息,在慢慢的还原着他的真实面貌。

  这一组属于编外队员,本来可能得到消息的地方有很多个长安、中州、安徽都反馈线索来了,不过查证之下,都是生活过的地方,现在看来,就李逸风也觉得余罪选的地方直接,这儿,应该是目前最可能在的地方。他几次想和余罪聊聊的,不过看余罪沉思的表情,他都放弃了。

  侧头时,李呆和拴羊在得瑟着,李逸风注意了一下下,敢情这两货挤眉弄眼,在瞅着倚窗而立,忘情拥吻的一对,他挨个掐了一把,小声斥着:“别没出息,盯着人亲嘴。”

  “还是小孩呢,背后背个大书包。”李呆凛然道。

  “大城市就是好啊,不用黑灯瞎火都敢胡来。”李拴羊呲笑道。

  李逸风被这两位土逼兄弟逗得直乐,这一趟他们可是玩爽了,坐的是飞机,住的是酒店,一路上洋相不断,李逸风又趁机教育着,这城里都是各扫门前雪,别说亲嘴,裸奔都有可能,你管得着吗?还有,注意公德啊,别有事没事,把你臭脚丫子伸出来啊。

  “没事,这两天老查所长,不查咱们。”李呆笑着道,一句听得李逸风忍俊不禁,回头看了看憔悴一脸的余罪,这两眼泛红、满脸胡碴的样子,在地铁口子上已经被查了好几回身龘份证了,追逃犯的,现在比谁都像逃犯。

  李逸风打住话题了,不说了,回头挨挨所长,余罪却像浑然未觉,他看着手机上,刚刚技侦发回来的案情短信,两个组的情况汇总出来了,袁亮正带着人回古寨,如果有确定信息,后续的很快就要往这里汇合。

  手机递给了李逸风,李逸风草草一看,哭丧着脸,牙疼了,余罪侧头却笑了:“狗少,你马上就要成领龘导干部,可不能逢事就这得性。”

  自然是笑话这家伙一遇事就抓脑袋了,果不其然,李逸风小声道着:“取款这么多次,居然都在半夜,脸都没拍到?”

  “对。这是起码的防范。”

  “出来七八个银行户名,还不知道那个是真的?”

  “对。应该都是假的。”

  “连开户时候的监控都没提取到?”

  “对估计银行卡是买的……”

  “算了,我估计查电话地点也是白搭,绝对会找一个没天眼监控,没办法往下查的地方。”

  “对。这是基本原则。”

  所有的都对,那就不好对付了,李逸风为难地把手机送交到余罪手里,余罪慢条斯理地装起手机,笑着道:“你为难什么,这正证明了,他相当强的反侦察意识,同时也证明了,这条线,是正确的。”

  “可怎么查呀?”李逸风道。

  “车都开到这儿了,怎么可能没路呢。”余罪笑道,脸上显得好疲惫。

  车到了,几个下了地铁,往楼上走着,几号线、几号线穿插在一起,李逸风得忙得拽着俩乡警,否则一家伙跑丢了又得等半天,偶而还得拽着余罪,他老是神神叨叨地走路,走着走着也岔道了。

  目的地就在地铁出口不远,边走李拴羊拽着狗少,三人指指点点人群里退逻的民龘警,打着赌,看能揪住谁查身龘份证,来这儿李拴羊被揪过一次,他后来学乖了,只要打扮得干干净净,走路趾高气扬,一准没事,可像所长这样就保不齐了。

  果不其然,那两位巡逻警向四人走来了,一伸手,拦在余罪的面前:“同志,看下您的身龘份证?”

  “啊?那个身份ilq!?”余罪正想着什么,说岔了。

  “你有几个身龘份证?”民龘警愕然了。

  “哦,一个……怎么走到哪儿都查我的身龘份证?我像坏人吗?”余罪掏着口袋,看着巡逻警,那两人的眼光明显地诉说,不像好人嘛。

  后面的仨吃吃笑着,看着巡垩警拿到警证后的愕然,看着两人尴尬的笑容,余罪接回了证件,却是敬了礼道着:“没关系,我该向你们致敬,这儿的治安比我想像的好多了。”

  “谢谢!”两位巡垩警回礼,很有成就感的笑了笑。

  这回倒意外了,李逸风突然发现所长说话越来越温和,不像以前那么刁钻了,出了地铁口,从如潮的人群里挤出来,循着定位,然后几位齐刷刷地站在街头傻眼了:

  对面就是定位的通讯方位,不过是公交站口,那等车的人呐,黑压压地一片看着怵然,隔着一条路,路上是川流不息的车流,在这个一目了然地方,还可能留下什么?

  “俺的娘哟,这人比满山树还多,查到啥时候啊。”李拴羊腿一软,颓然了。他和李呆席地而坐,连李逸风也靠着护栏,看着如蚁群的人流,也觉得抓捕之路遥遥无期了。

  “所长,所长……”李逸风问。

  “怎么了?”余罪道,和拴羊坐地上了,掏着烟。

  “这咋办?”李逸风为难地道。

  “他就在这个城市,离我们很近,说不定刚刚都擦肩而过。”余罪道。

  “可这个城市一千多万人口啊。”李逸风耷拉着嘴巴道

  “好查,肯定不是公务员,有编制的单位,他没资格进去了;肯定不是像样的企业,他十八岁就走了,根本没机会接受像样的教育;肯定也没有混成地痞流氓,否则十八年足够他撞进网里了……他从事的应该是一个边缘类的职业,没有身份、没有地位,不需要学历和资历,不过应该能养活自己;危险系数小抛头露面的机会不多,便于隐藏……这样的职业选择,其实是挺狭窄的……”

  余罪道着,似乎又回到了初到羊城的那个时间,身无分文、举目无亲、四顾茫然,武小磊相比自己那样同学可能更甚,他还要担心警龘察随时识破他,在那种境遇都走得出来,而且生活这么多年,不得不叹服一个人被逼到绝境的生存能力了。

  在哪儿呢?

  余罪看着川流不息的车流、人流,目光虽然有茫然,但渐渐地在变得清澈。因为这样的环境,他太熟悉了,同样是这样的环境,能给予边缘人生活的机会并不多……

  车流、人海,熙攘的街口。

  五湖四海的声音,五颜六色的私车、闷热嘈杂的环境,让置身于此的人们,无端得显得心烦意乱。

  临街一辆深颜色的车里,有一位中年的汉子坐在驾驶的位置,不时了抹着鼻子……不,抹着眼睛,像累了、像困了、不时地抹着,这个街口的许多认识的人都有点奇怪,往常这个接近黄昏的时候正是生意红火的时间,而老石却不像往常那样,站在街口揽生意。

  他在哭,他在一个劲地哭,手里的手机显示着一则似乎和这个城市根本不相关的新闻画面:

  《古寨县城管群殴一对老年夫妇致使两人重伤》

  每日忙碌,他根本无暇顾及这些,只是偶而会在网上看看家乡的变化,可不经意间却发现了这则让他心痛如绞的新闻。

  “老石,你怎么了……”

  有位搭伴的司机敲车窗,他摇摇了手,抹了把脸,开车门下来了,直道着不舒服,不理会同伴的诧异,飞奔着,奔过了路面、奔进了草坪,奔进了一条不知名的巷口,他蹲着,牙齿紧紧地咬着拳头,终于还是按捺不住,失声地痛哭起来了。

  “妈……妈……爸……爸……”

  就像在襁褓里呀呀学语的时候,他艰难地,吐着这几个字,每一字都像有锥心之痛,他呼喊的是如此地痛苦。

  有多少年没有这样痛苦和难受过了,每一字又仿佛在千钧之重,他呼喊的是如此地艰难。

  他哭着,拔着电话,电话一直通着,却没有人接听了……

  千里之外的古寨县……

  此时此刻,艾小楠正提着菜市场买的秋瓜、豆角往家里返,好几日心神不宁,知道李惠兰和武向前没事后,他心情总算放松了,公公去世、女儿上了大学,她已经是孑然一身,时间已经慢慢地抚平了曾经的伤口,她已经习惯在这种平静和与世无争中生活着。

  是位显得很恬静的中年妇女,解发头,对襟上衣,普通的中式裤和布鞋,和县城里大多数家庭妇女没有多大区别。

  女警对着照片,对司机道着:“就是她,把车停到单元口。”

  一辆普通牌照的车,直驶进单元里,艾小楠没有注意到,在她走近的时候,车门洞开,两位表情严肃的女人拦着她:“艾小楠,请跟我们走。警龘察。”

  “协助调查,我们不想动静闹太大,请吧。”另一位道,让开了车门。

  艾小楠手里的菜兜,吧嗒声掉了,神情如遭雷击,几乎是机械地,木然地被两位女警搀上了车。

  车辗过了菜兜,飞驰而去,那滚圆莹透的秋瓜,成了烂瓢碎瓤一地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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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第79章信口猜凶

  “艾小楠,知道把你传到这儿来,是因为什么事吗?”

  赵少龙道,看着年近半百,还是那么怯生生的艾小楠,他仍然无法想像,解开十八年搁浅的疑案的扣子,居然会在这样的人身上。

  她不说话,使劲地抿着嘴,重重地低着头,赵少龙示意了身后陪同的两位女警,作为缓冲的方式,一位扶着她,一位给她斟了杯水。

  有多久没有历经这种直接询问方式了,赵少龙副局长已经记不清了,实在是队里没人,几个高手都派出去了,在领垩导督促下,他自然当仁不让了,想了想,换了副直接的说话方式:“那我直接问一下,我在三家银行一共查到了21次汇款记录,其中17次是你的名义,2次是你死去公公陈明德的名义,还有两次是以你女儿的名义,总金额是三十六万四千多……能告诉我们,这些钱是怎么来的吗?”

  “别人给的。”

  “谁给的?”

  又没音,仅仅是下意识的一句而已,憋了半天,赵少龙又抛出来一件:“钱你说不清楚,那电话呢?你女儿在南京上学,除了这个外地电话,还有很多次和沪城、苏杭几座城市的通讯记录……能告诉我们是谁吗?”

  不说话,脸色阴沉的可怕,这几乎是告诉警垩察正确答案了。

  赵少龙火了,拍着桌子,吓得艾小楠全身一激灵,他吼了句:“还用说吗?你在包庇谁?他可是杀你丈夫的凶手,无论凶手家属给你多少好处,这都是一条命案,法律能原谅他吗?”

  吼声把艾小楠惊得全身激灵几次,然后她仇视地看着赵少龙,那种不屈、不服、不忿的眼光,让赵少龙见识到文盲妇女的信仰是多么的坚定了。

  “你还瞪我?有你哭的时候。”赵少龙发火了,一如曾经当刑垩警队长时候的脾气,拍着桌子训着:“你的事全县有一半人知道,你们两家关系可以缓和,武向前给你们相应的赔偿,那是应该的……但这不能成为他儿子脱罪的理由,命案呐,给我们造成多大的压力,他可是杀你丈夫的凶手,你们难道一点夫妻之情都没有?转向包庇一个凶手……那你说说,武向前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?”

  怒了,艾小楠从那位警垩察眼光中看到了蔑视,看到了厌恶,她突然疯一般地摆着桌子,声嘶力竭地喊着:“不是这样的,不是这样的……”

  水杯扣了,水洒了一地,两位女警慌了,摁着她的肩膀,赵少龙针锋相对的吼着:“那是怎么样?难道他没杀人?多少双眼睛看见了。”

  “不是这样的……陈建霆他是个畜牲,他该死……”艾小楠吼着。

  “那武小磊呢?难道不该死?”赵少龙凶悍的道。

  “他也该死……”艾小楠悲愤地道,两行泪毫无征兆地流下来了。

  “哦,看来你很清楚他在哪儿。”赵少龙口气缓和了,惯用的试探方式,在这种对刑侦并不熟悉、情绪化人的身上,还是挺奏效的。

  也不对,问到此处时,艾小楠突然冷静了,就两行泪刷刷流着,不时地抹着,不管赵少龙再问什么,就一句话:我不知道,我什么也不知道………

  警觉了,遍问不着,气得赵少龙摔了夹本,起身离座,在走廊里自己生了好一会儿闷气。

  过一会儿,接着试,还在哭。

  又过了一会儿,再试,还在哭,根本无法进行下去……

  又过了一会儿,顾局长来了,两位领垩导关着门说话的,不过听到了顾局上火的吼声:

  “啊?让你询问几句,你吓唬她,那能管用么?这么重要的知情人,再有闪失,你还准备等十八年呀……去,找几个女警陪着,一定要让她情绪稳定下来……”

  不一会儿,赵副局出来了,大黑天的,一直电话联系着各所,把为数不多的女警往回调,大黑天的,领垩导天亮要结果,这光景呀,该着他哭了………

  有时候无欲无求的人比那作奸犯科的人难对付,艾小楠这个没上过几天学的妇女就是如此,连续三天,全县的女警轮换了一遍,她什么也不交待。问钱的去向急了,她就我偷的、我捡的开始胡说,再急了就开始哭了,什么也不说,这死理认得,愣是把两位局长搞得焦头烂额。

  袁亮一队在火车上接到这个信息的,现在已经到了定位和抓捕的阶段,或者艾小楠开口,或者那两部监控的电话再打进来,或者……能在这个出现频率最高的沪城找到有价值的线索。

  呜……声汽笛的长鸣,队员捅了捅小寐的队长,提醒着沪城到了。

  睁开眼已经是满目青翠,绿色宜人,远眺是一望无际的高楼大厦,近看是攘攘熙熙的客流,从县城一下到了大都市,由不得袁亮不怵然地叹气口自言自语着:“这块硬骨头,不知道咱们啃不啃得下来。”

  “余所不就是个追踪高手吗?藏那么深的偷牛贼他都逮回来了。”队员道。

  “那不一样啊,上次可是大量的嫌疑人和参考信息。还有省二队做后盾,咱们有什么?就几个光人。”袁亮道,县局的刑侦力量,实在够呛。

  两人小声说着,起身离座,和同一车厢的两名队员汇到了一起,四人下车,通过地下通道,刚出站台时,就看到了有人举着大牌子,上书两个字:袁亮。

  是狗少,那字写得像乌龟爬,有队员看见了,笑着示意着袁亮那方向,两组终于汇合了,袁亮哭笑不得地问着李逸风道着:“干嘛写我的名字?”

  “您老名字就俩字,省纸呗。”李逸风道。

  众人一笑,袁亮状似生气地道着:“那你写个正楷字,你这像写字,扭麻花呢。”

  “错,不是我写的,我们所长的书法,嘎嘎,回去收拾他吧啊。”李逸风笑道。

  领着众人上车,在当地租了辆普通商务车,走走停停,这儿的交通实在不怎么地,几人趁着这功夫,有的欣赏城市美景,有的感叹都市生活不易,袁亮却是心揪着案子,问着李逸风,李逸风说了,这不等着家里的进展吗?都好几天,我们根本没出门。

  这话听得袁亮也是好不懊丧,最终家里还没进展的话,他没说。

  一路驶回了杨浦区,近郊,在一个叫温泉的地方,一间胡同里老远的旅馆,几位刑垩警倒不意外,以县警的工资及补助水平,基本就这种待遇了。

  李逸风分头招待人歇着,袁亮敲响了余罪的房间,一进门,却愣了下,余罪正光着上身,拎着啤酒,就着花生米,边吃边发着呆,他进去回头才发现了,原来是看着案件板发呆……不是活动板,而是把地图钉在墙上,下面排着几乎案发以来的所有照片。

  很直观,也很有心,袁亮笑着道:“不错啊,余所,有美剧侦破的氛围了。”

  “这你不得不承认,西方在某些方面确实先进,我在警校时候,好多参考教材,作者都是老外。”余罪道。

  “怎么样,有结果吗?”袁亮道。

  “我在猜,还没猜到,你来了,咱们一起猜。”余罪道。

  “猜?”袁亮异样了一下,仔细地看看地图,整个沪城的城区图,标识了数个点,那是曾经使用过公话的地方。颜色区分另一种圈,他马上也明白了,那是自动提款机所在的地方,最远能到离沪城尚有上百公里的苏杭一带。

  信息出来的不少,可都被刻意的隐藏了,提款大多数时候在夜里,提取到的记录都是个戴着口罩的男子,袁亮异样的看了余罪一眼,确实是有心人,把这些从手机上、网上传送的案情相关东西,都直观化了,只不直观的,仍然是黑夜里的一个蒙面人。

  “怎么猜?”袁亮道。

  “猜他的职业,猜他出没的地点,猜他可能在的地方。”余罪道。

  对了,袁亮突然发现变化了,余罪不像以前那愁苦了,相处这么长时间,他知道只要不一根接一根抽烟,那就是有转机了。

  “你猜到了?”袁亮好奇地问。

  “是啊,就等着你们来呢,火车真慢。”余罪道。

  “没办法,有武器,上不了飞机。”袁亮道,和余罪坐到一起了,一屁股坐下,抢着他手里的酒,追问着:“快说说,什么想法?”

  “我猜呀,他是个司机。”余罪直道着,把刚喝一口的袁亮给噎了下。

  “说不定这就是他生存的方式。”余罪又道。袁亮使劲咽下酒,瞪着眼,一千一万个不信。

  “而且他用的不是沪城的牌照。”余罪又道,袁亮差点把喝下去的酒吐出来。

  他异样地盯着余罪,不敢相信,可又不敢不信,当时选择任务的时候,余罪就径直到了最没有可能找到证据的沪城,这里的电话出来频率高的地方,本来袁亮的思路是,沿着线索往下追,最终可能追到沪城

  可现在还没线索呀?

  “好好说,别卖关子,我都快疯了。”袁亮道。

  “好,咱们从行为习惯上分析,取钱的时间大多数在夜晚,活动范围几乎有三百公里,你说至于么?在那儿蒙面取一下不一样啊?”余罪道。

  “可这不能证明他是司机呀?”

  “但你不可否认,如果是司机的话,他可能更方便地办这些事,可以随机地选时间,选地点,那样的话我正好无法排查。”

  “理论是这样,但判断他是司机,太过武断。”

  “同意,那电话呢?通话的地方选择,除了市中心一带没有,沪城几个区都有,最远还到了嘉兴一带……不用手机说明他学了不少反侦查知识,现在这东西好学,网上太多。但另一方面,你考虑,如果是司机的话,这就太方便了,在路上走着,随便找个没天眼监控的路段,公话就解决了。”

  “你这是什么逻辑,好像不对。”

  两人争执起来了,余罪几日想出来的方式,看样子无法说服袁亮,余罪想了想,咬咬下嘴唇,又抛出个理由:“根据咱们对武小磊上学时候的了解,他的脾气不太好,性格很梗,属于不吃亏的那种,所以我觉得他要打工可能性不大,临时可以,长期他受不了那气……要是开个车拉客,似乎不错。只需要一个驾照和身份就可以了,就查也是交警。”

  “你就这么判断的?”袁亮不认同地道着。

  “错,是判断他是司机的话,这些古怪的行径,就得到了一个完美的解释。为什么取款发生了不同地点的半夜,为什么电话通讯在不同地点的隐敝路段……就即便是个潜逃的嫌疑人,他买一张不记名手机卡就解决了吗?”余罪道。

  “不要告诉我完美解释,我要知道你通过什么判断出他是司机。否则我不能同意。”袁亮反向问着。

  “这个嘛,说出来你不准笑啊。看这儿。”余罪道,起身点着照片上一个小黑点,然后比对着,从同一副监控载图里,把电脑图像放大,然后袁亮哑然失笑。

  那个黑点是……车钥匙

  “有车不一定是司机啊,现在有车的可多了。”袁亮笑着道。

  “如果仅仅是有车,还无法解释他这些行径,所以我把得到了监控图都仔细看了几天……还有证明。”余罪道,在照片点了几处,然后抱着笔记本电脑坐下来,一副一副放着,有数幅能看清楚,余罪标识在腿弯处,问袁亮:“有什么不同?”

  “不裤子吗?能有什么不同?”袁亮愣了,确实是裤子。

  “你站起来。”余罪道着,袁亮讶异地站起来,余罪指指他的膝盖处,又把照片一对比,袁亮恍然大悟道:“噢,这裤子褶子多。”

  “那为什么多呢?”余罪问。

  “噢,你是说,长时间开车?”袁亮惊讶了句,没想到玄机在这里。

  “对了,能出现这么多褶子,那说明腿打弯的时间比一般人要多……正常情况下,短时不会形成这样的,看他的裤子,几乎像皱纹脸了,看这颜色,绝对是工装,脏兮兮的,所以我判断,他很可能是以司机为职业的。”余罪道。

  “那车牌呢?总不至于你猜到车牌吧?”袁亮不服气地道。

  “哥哥哎,这个钥匙虽然是半截,不过我根据样式已经咨询过几家修理厂了,师傅讲,应该是国产奇瑞的那种钥匙,这也符合他的身份,他混在外面,还拿艾小楠给汇的钱,这肯定是他家里的……总不至于开个好几十万的车吧?”余罪道。

  “车牌,说车牌,那对缩小范围有帮助。”袁亮道,越来越觉得余罪不是空口无凭。

  “嘿嘿,你太老土了……沪牌全国知名,一张牌照九万八,还得等摇号,他开个几万块钱的破车,总不至于买个十万的牌照吧?”余罪道。

  “有道理,理论上不会上沪牌。”袁亮点点头。

  “买个破车,挂个外地牌,开在这种大都市,这种既没品位,又要被交警处处提防的事,你说什么人会干呢?”余罪道。

  “以这个为职业?难道是……黑车司机?”袁亮道,觉得一切是如此地合情合理。

  “如果是,所有表像就有一个合理的解释。如果不是,我还找不出更符合这个表象的内容。毕竟这个职业是半公开的,既能挣到钱,又能方便隐敝他的身份,还不用抛头露面,比照他的性格,你觉得还有比这样更好的事做吗?我甚至怀疑,这家伙是出夜车,那样的环境对他几乎是安全系数最高的………看他出现的区域,郊区、高新区一带,珠三角一带,这些地区,除非发案,日常的排查都很少。别说晚上了。”余罪道,用三天的时间,描了一副边缘人的生活场景。

  “行那就从这个方向查,车管所、市公垩安局、交警部门,咱们分头联系一下,对了,忘了告诉你,艾小楠正式传唤了,不过她到现在还不开口。”袁亮道,重燃起了信心。

  “很正常,要是一下子就把武家给撂出来了,那才是白眼狼呢。”余罪道,不动声色地又来一句雷语:“你们的排查方式不怎么样?想不想试试我的。”

  “你有什么方式?”袁亮问。

  “不找官方组织怎么样?车管所要管用,就没那么多黑车了。”余罪道。

  “那找谁?”

  “找地下组织。”

  “地下组织?”

  “对呀,他选择的是个边缘的生活方式,不可能不和那些人发生交集,每个地方都不缺地头蛇,那些地痞流氓,那些靠边缘方式生活的人,应该比片垩警更熟悉他们讨生活的地方……如果武小磊在沪城城区或者郊区某一地高频出现过,这些和他同样街头讨生活的人,应该照过面……我们只需要从各管区提取一下经常打架斗殴,收保护费,做非法小生意,甚至那些小偷小摸的人员,基本就差不多了,他们毕竟在明处,好找。”余罪道。

  听着余罪这个简便而直观的方式,袁亮不住地抓脑袋,这办法要说,太尼马有实际操作性了,应该比和官方打交道容易多了,他挠着的时候,余罪以为袁亮有意见,直问着:“怎么?这办法不好。”

  “好是好。”袁亮愣了下,噗声笑了,饶有兴致地看着余罪问着:“我是有点奇怪,这怎么也不像警垩察的办法呀?更不像警校能教出来的?”

  “我有好老师,教我的东西可真不少。”余罪笑道,仰头喝了口,撇着嘴,像是好无奈地道着:“还不止一个老师。来,碰一杯,打个赌啊,抓到他印证一下咱们今天的猜测,对了你请客。”

  “那错了呢?”袁亮碰着酒瓶,笑着问。

  “错了恐怕你没机会抓到,你手下的队员都太嫩了,所以你没机会让我请。”余罪笑道。

  “横竖都是你赢啊,好,咱们就这么来,我倒巴不得请你呢。”

  两人商定,仰头间,多半瓶的啤酒一饮而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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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第80章雾霾重重

  得到了一个杀人嫌犯可能潜藏在沪城的信息,就当地警方也不敢忽视,县里通过市局协调,次日开始的排查,到沪城的各分局都受到了热情接待,毕竟这种人相对于警务工作,简直就是一颗定时炸垩弹,谁也不介意把他除之而后快。

  袁亮还是多留了个心眼,分出两人到各区的车管所提取车辆备案,不过一听就头大了,这里一个区的车辆登记就有十几万辆,在没有掌握更确切的定位线索出来时,根本不敢想像从这里查找。于是思路就沿着余所长的办法来了。

  这一回袁亮算是领教了余罪和乡警们的横劲了,从区分局、各派垩出所,只要查到本地比较出名的痞子,包括有打架滋事情况的、有收保护费前科的、特别是二进宫、三进宫那些屡教不改的,一一记录,直接询问。

  地方民垩警的警务可繁忙多了,这些小事可帮不上忙,当然,余罪巴不得自己干呢。

  于是就带着仨乡警、两位刑垩警加一位队长,从嘉定区开始、松江、青浦,一路找着过去了,不少在早餐馆吃饭,被提留着就走了;不少在街上晃悠的,被摁着就铐走了;还有的在游客群里伺机找着实惠的,一不小心,也被几位外地警垩察被铐走了。

  抓着人处理方式简单到令人发指,一亮照片,认识吗?

  一问,马上补充,这个人就在这一片混,告诉我他在哪儿,线人费一万。(这个时候,李逸风会适时的亮亮一摞钞票,看看那被抓的大城市痞子同志眼睛里闪过贪婪的眼光。)

  一般情况是不认识滴,不认识尼马就火了,摁住连捶带踹狠揍一顿,再问:认识不。

  这种情况还摇头话,那可就真不认识了。

  不认识只好让他滚蛋了,这些瘪三平时也就结个伙碰个瓷、组个团收点保护费,那见过横成这样的,一被放马上就落荒而逃,头也不敢回。

  进展奇快,多半天功夫,横穿了两个区,又一个靠街头混迹,专靠碰瓷为生的小混混被余罪他们摁住后,直驶到了一处高架桥下的拐角,这儿人多,直接就在车里干上了,一搜身,居然搜出了几个不认识的东西来,小管子,红色的,李逸风一愣,摁着人追问:“这是什么?”

  他妈滴,不说,正要上手段,余罪一拦,把东西拿手里,看了看,一想便明白了:“哦,这是狂吐鲜血的装备吧?”

  说着一挤,噗哧一声,喷李呆脸上了,果真是鲜血淋漓,李逸风惊愕地道着:“咦?有两下子啊?碰瓷还真是技术活?这玩意讹人可高端多了。”

  当然能了,要是不小心“碰”到某人的车上,然后倒地狂吐这玩意,肯定要把车主吓得六神无主了,再看向那嫌疑人的时,这小伙都有点脸红,不好意思地说着:“还没用过,现在不好讹了,都有行车记录仪了……整不好得被人家反讹一下。”

  几位便衣哈哈笑着,余罪一亮照片:“问你个事,认识吗?”

  那人看了看,仔细看了看,他知道不认识的后果,不过很可惜,真不认识,余罪也钱也许诺也懒得做了,直接瞪眼,那嫌疑人赶紧道着:“别别……老大,听我说,这不是本地人,一看就是外地人……他们绝对不会在这个区混。”

  “为什么?”余罪愣了下。

  “这个区是老城区,很排外的,而且没啥可混的,现在大多数都是开发区,新区混,那儿找钱容易。”碰瓷哥道着行内的话。

  “如果是个开黑车的,那儿最好找生意?”余罪问。

  “新区呀,开发区呀,市区您试试,堵得跟便秘样,自行车都走不动,还想挣钱,遍地警垩察便衣,贴小广告都有可能收拾你。”碰瓷哥道。

  余罪兴致来了,这些可就警务上没有东西,他想了想,又问着:“时间呢?”

  “去掉上班时间就行了,晚上下班的、吃夜宵、出来找乐的,他们就在路口等呗……”那哥们又道。

  这才是真知灼见,余罪乐了,把这哥们放了,给了包烟钱,亲自送下车,又搁路边聊了好久,正聊得兴起,却不料袁亮嚷着,表情很着急,余罪顾不上了,直奔上车去,后面那哥简直是相见恨晚地喊着:

  “嗨,老大,你们不是警垩察吧……那儿找钱的,把我也带上。”

  听到这句。车厢里轰然一堆笑了,袁亮却是急促道着,刚刚接到家里的通知,又有电话打进艾小楠的家里,反查定位,是沪城的一部手机,不过查到的时候已经关机了,出现的方位在高科技园区一带。

  余罪看了看电子地图,摇了摇头,直接距离十几公里,就赶到也晚了。袁亮却是催促着快赶,他看了眼余罪,问着要不要通知辖区派垩出所,余罪摇摇头,根本没想这个,而且是自言自语地道着:“现在行径和以前有所改变,可能谣言开始起作用了,找不到传话人,他急了……咝,咱们操作的也有点急了,要是缓一点,说不定情况更好……”

  “屎到屁眼上了,你才想起纸来啦?早不说。”袁亮心烦意躁,回敬了句。

  “咱们不一直就是摸着石头过河吗?再说你催得也太紧了。”余罪道,看袁亮火大,他故意浇油似的道着:“那我现在早说一步,去也白去,这地方随便一个小区都和咱们县城差不多一般大,不是提前预见,或者有准确信息,即时追捕你肯定抓不到人。”

  “乌鸦嘴。”袁亮回敬道。

  车还是向目标驶着,不过在路被堵了两回,被夹在前不见头,后不见尾的车流里,用时一小时零十分才到指定的位置,下车时候,来自县城的众警齐齐当头一盆凉水。

  这个位置是个客运中转地方,地铁口、公交站相距离不足一公里,每分钟通过地铁、公交、天桥、道路运输走的客人都有上千之众,但凡车来,入眼便是黑压压如潮涌来的人群,两公里内八个路口,那里都是人,就即便有天眼监控,恐怕也拍不清这么多面孔。

  根本没法找,人太多。袁亮就这么给局里汇报了。理由很奇葩。

  局里顾局长的回复更奇葩:想办法找,一定要把他找出来………

  外出抓捕的雾霾重重,古寨县刑垩警队也是愁云惨淡。连着封队数日,近在咫尺却不能回家的刑垩警早心生怨言了,艾小楠被正式传唤,哭了几夜几天,期间什么也不吃,直接结果是,要被救护车接走了。

  领垩导也怕出事呐,要不是箭在弦上,这事都未必能办到现在。可已经现在了,不管是谁,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了。

  艾小楠是自己走出来的,很虚弱,神情有点恍惚,一位胖胖的女警上来搀着她,她似乎认识,那女警笑着介绍,她丈夫在一中,认识陈明德老师,许是这些关系的缘故,艾小楠没有显示出更多的不悦,于是这个女警和她坐到了一起,直驶医院。

  当然有警车和警垩察陪同着,车一走,赵少龙焦急地问着城关所长:“这位怎么样?”

  当然是指那位女警了,四十多了,局里很出名的八婆,那个所也不想的人,典型的嘴大舌头长,谁的闲话也敢传,这不,城关的所长打着包票道:“绝对没问题,老娘们绝对能扯到一块。”

  “那你昨天不派来?”赵少龙副局长道。

  “昨天,我还以上级公事,就把年轻的几位派过来,不知道是这事啊。”所长诚惶地道。

  赵副局翻了一眼,不理会了,不过走了几步又回头警告他,不许出这个门。

  事情僵在这里了,随着技侦的调查深入,提取了数幅武小磊在长安、在中州、在淮北的不同记录,用的不同的化名,不过都是艾小楠汇出钱款的收款,时间跨度长达八年之久,所以她的态度,几乎成了决定此案侦破的关键所在。

  可是越关键的时候,事情就越掉链子。

  陪同的民垩警张软花看着虚弱的、呆滞的艾小楠被送进病房,输上了营养点滴,同为女人,她眼睛软得差点就酸痛起来了,她知道刑垩警队那帮糙爷们能有多狠,案子的高压之下,不管是办案的、还是犯案的,几乎都要脱一层皮。

  “这帮牲口……艾姐……哎……”张软花忿忿骂了句,丝毫不觉得自己是同行,她拉着艾小楠的手,抚了抚,叹着气,欲言又止。

  奇了,一直不开口的艾小楠被这个细微的动作感动似的,痴痴地看着张软花,张软花问着:“艾姐,饿吗?想吃什么?”

  摇摇头,艾小楠眼光中的怒意缓和了,看着张软花,喃喃地问着:“你也是上头派来审我的?”

  “我不是,我还等着给孩子做饭,就被所里传来了……没想到是你……他们没怎么你吧?”张软花慌乱地道,她确实是上头派来的,准备以关怀的方式得到真相。

  摇摇头,没有,艾小楠从同是女人眼中看到那种关切,不是作假。

  不过即便没有,一个妇道人家历经那种地方,心理会有多大阴影可想而知,张软花无语了,握着艾小楠的手,轻轻地道着:“艾姐,你的事我知道…他们肯定是冤枉你了,你怎么可能包庇杀你丈夫的凶手啊……别怨他们啊,很快就会有新的证据,等真相出来,我亲自给你洗刷冤情……”

  对于真实的案情张软花并不了解,但她却无法理解,一个劲地为艾小楠喊冤,说得声情并茂,绝对不像假话,却不料,艾小楠艰难地笑了笑,对张软花轻轻地说了句:“他们……没冤枉我。”

  呃,一句差点把张软花抽过去,她张口结舌,绕是舌头大,也说不上话来了,半晌紧张地看着艾小楠,就那么张着嘴,就是憋不出一句话来。

  这个对话肯定是监听过了,楼下车里听到的技侦也是紧张得心一抽搐,然后大气不敢稍出,仔细地听着这个即将浮出水面的真相,等了好久,两位女人开始说话了…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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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第81章切肤之痛

  这是个加护病房,全是白得惨人的颜色,像艾小楠那张苍白的脸,这样一位瘦弱的女人,张软花无法想像,在丈夫被杀之后这十八个年头,是怎么熬过来的,许是那种女人间的同情让她们有了共同的语言。

  艾小楠轻声说着:“软花,你知道我当年是为什么嫁给陈建霆的吗?”

  “艾姐您当年很漂亮吧?”张软花道,话不由衷。那个年代脸蛋可不值钱。

  艾小楠虚弱地笑笑,和她握着手,像在自嘲一般道着:“其实就为了个供应粮,为了个城镇户口……呵呵,可笑吧,进了他家门才知道,他在县城里是个名人,出名的没好人家的女儿嫁给她,他爸爸才从老家给他娶了个……就是我”

  这是一段不幸婚姻,肯定是的,张软花知道陈明德老师那三个奇葩儿子,她没敢接茬,怕引起伤心的事。

  “那时候活得好难呐,一家几口就挤在两间公房里,刚结婚的时候他对我还可以,还知道嘘寒问个暖,不过没多久,他过厌烦了之后,又像原来一样了……成宿成宿地打麻将,成天成天的喝酒,挣着钱了不在外面花完不回来,挣不着了,回家就朝他爸要……到我怀上琅琅,连作检查都是自己去医院,生琅琅时,他都没去医院……不知道和那个女人在外面鬼混……”

  说着眼睛一扑簌,泪刷刷下来了,张软花赶紧拿着纸巾,给艾小楠擦着,关切地问着:“琅琅多大的时候出的事?”

  “三个多月……”艾小楠哭着,道了句。

  这个谈话就难了,似乎那个糟糕丈夫的殒命,对于苦命的妻子是一种解脱,张软花却是不知道该怎么劝的,想了想,人之常情出来了:“艾姐,那你早该走了……何苦守着他个光棍公公家里,我就想不通,这一辈子还不是苦了自己。”

  “没法走啊,陈老师上学时候就是我的老师,他身体又不好,我怕没人照顾,他再出个什么事,我的罪孽就大了。”艾小楠道,一句听得张软花真为她不值,可不料艾小楠却是活得无怨无悔似的道着:“其实建霆死后,家里的负担反而轻了点,我想想着把女儿养大,我这辈子的任务就完成了。就是我公公想不开,一直上垩访、告状,公垩安局一直没抓到杀人的武小磊,后来连他也抓,说他给县里形象抹黑……这个家呀,一直过得不像个家……”

  “那……你们和武家,是什么时候开始的……”张软花小心翼翼地问。

  “琅琅上小学的时候,那时候家里穷,就我公公点工资,差不多全耗费在上垩访路上了,剩下不多还得养着两位小叔子,琅琅从小就跟着吃苦……别的孩子吃冰棍、吃果冻,她只能看着咽口水;别的孩子穿新衣服、穿花裙子,她只能穿着我改过的补丁裤子…不过孩子很懂事,从来不朝我要什么,有一次她问我,为什么别人都有爸爸,她的爸爸呢……我就狠心打了她,不许她问……到现在我都后悔……孩子可懂什么,我怎么能难为她呀。”

  艾小楠哭着,一下子不可抑制,强忍着要起身,张软花赶紧给垫着枕头,一脸戚色地做着这个忠实的听众。

  “后来有一天,她放学回来,背了一个好看的新书包,书包里还有文具盒、铅笔,像皮……她高兴极力,我却很生气地问她从那儿来的,她说是一个奶奶给的……我怕她学坏了,一直追问,后来才知道是武小磊的妈妈,李惠兰……我也一下子接受不了,把东西拿着,第二天扔到了他家里”

  “后来呢?”

  “我有一次去家长会,老师奇怪的问我,怎么奶奶没来,我才知道,李惠兰一直在悄悄看孩子,给孩子报奥数班、给孩子悄悄买零食……我很生气,就找上门和她理论,她见着我,一下子也哭了,她说她孩子也没了,就将来抓住也要被枪毙,都是当妈的,就自己苦点,也不能让孩子作难呀?”

  “………”张软花眼睛红红的,她在抹着。

  “这是一对好人呐,后来琅琅就多了一个奶奶和爷爷,他们两人有文化,也能教了孩子,琅琅年年是三好学生,上小学初中,一直就是全校状元,就我公公看着,也别提有多高兴了”

  “那你公公他知道这事吗?”张软花问,那肯定又是一场冲突。

  “知道也没法子呀,建霆的两个弟弟一直没正经工作,不是在外面坑蒙拐骗点,就是朝家里老父亲要点,他也没能力呀……告了好多年,告得警垩察后来也针对他了,一有事就把他请到不知道什么地方,消失好多天才给送回来,那些年我们都已经习惯警垩察上门了,一有上门,琅琅就喊爷爷,警垩察叔叔请你作客了

  一个巨大的冷笑话,两位妇人俱是含泪的苦笑。

  停了半晌,张软花问着:“那后来,为什么不告了?”

  “快十年没消息了,再有心劲也要给磨光了,说起来,几乎就是惠兰婶一直补贴着我们家里,我记得是陈家老二出事那一年,那个畜牲欺负了一位高中女生……出了事我公公一下子病倒了,连我也没脸出去,那年也正好公公单位集资房子,要四万块钱,可公公工资本上,连四百块钱也不到……我们还住在一中旧窑改造的公房里,有天晚上,惠兰婶和向前叔,第一次来我们家里了……”

  这个也许是所以事情改舵的关键,张软花仔细倾听着。

  艾小楠闭着眼,长舒一口气,似乎这些外人猜测纷纷的故事,从她的嘴里吐出来,也是一种释放,她平静地道着:

  “我把孩子支走,让她去隔壁做作业,惠兰婶和向前叔到了我的公公的病床前,有杀子之仇的两家人,过了十年坐到一起了,难了这么多年,我公公仍然放不下,把药碗扔了,让他们滚。”

  “那他们呢?”张软花很好奇那一幕,似乎是无法逆转的。

  “他们没走,他们带来了钱,四万块,房钱……我公公把钱扔到了地上,不要;然后向前叔捡起来,放好;他又扔了,他又捡起来,再扔的时候,惠兰婶拉住他了,直喊着老哥哥……其实惠兰婶也苦啊,她说啊,老哥啊,你可以恨我们,可你别难为这么苦的儿媳呀,也别让琅琅受罪呀,咱们两家都没儿子了,难道我比你们更好过点吗?”

  张软花一下没忍住,一下子抹着两眼,泪如泉涌。

  艾小楠抹着泪,那是多么幸福的泪水呀,她眼睛里甚至发亮着说着:“他们三个老人一起哭了……那毕竟是杀子之痛,我公公再豁达也放不下这十年的心结呐……惠兰婶和向前叔也是有备而来的,我没想到他们这次来不光是送钱,还送儿子……”

  “儿子?”张软花下意识地道。

  “对,儿子,他把一个写着地址的纸片交给了我公公,惠兰婶哭着说了,我现在知道我儿子在那儿,就是这个地址,我们俩口子商量好了,杀人偿命,欠债还钱,这条命今天还给你了,我们不欠你什么了。要是他能换回你儿子的命,能换回你的心宽……你拿走吧”

  艾小楠道,流着泪的眼睛,却是异常地明亮,那几乎是闪耀着一种让人崇敬的光辉,张软花听到这里,也已经是泪眼模糊。释然地问了句知道结果的话::“后来,陈老师没有举报他?”

  “没有,直到他去世,床前站的是惠兰婶和向前叔,他把琅琅托付给惠兰婶了。”艾小楠抹着泪,痴痴地看着张软花。张软花陪着她垂泪,抹了把泪,无语地道着:“于是他们就通过你,给你根本不认识的人汇钱?”

  “嗯,我知道是武小磊。是我要办的,他们不方便。”艾小楠道。

  “姐呀,你糊涂啊,因为这个,你会坐牢的。”张软花道着。

  “妹子,那你说我该怎么办?这么一家好人,难道我把他们供出来?武小磊该死,可他不能因为我死啊?如果那样的话,就我女儿琅琅也不会原谅我的……”艾小楠哭着,肆意地号陶哭着,好半晌才抬头,她抽泣着,问张软花道着:“你还要逼问我,武小磊的下落吗?”

  张软花眼睛一酸,一侧头,抹着泪道:“你别说了,我不问。”

  两个女人就这么相携着,垂着泪,除了那个关键的下落,无话不谈。

  楼下的技侦黯黯地放下了耳麦,询问失败。他们心里泛起与职业操守完全相悖的同情,似乎觉得这个人完全可以不抓,似乎觉得这个现状,维持着就很好。

  刑垩警队里,同步听到结果的顾尚涛局长在默默地抽着烟,赵少龙进来汇报时,他苦笑着道了句不太难懂的话:“我现在明白为什么这案子能搁浅十八年了。”

  是啊,连受害人都成包庇人,这么有悖逻辑的事,谁可能逆料。

  “那询问?”

  “停了吧。”

  “可咱们前方的同志还在等着。”

  “你负责通知一下,艾小楠暂时不能询问,一切只能靠他们自己了。这事是心尖上的一颗毒瘤子啊,不切了它,就不知道还会生出多少事来。”

  顾尚涛黯黯道,他已经狠不下心再下命令了,但他知道这种事不能姑息下去。赵少龙看着前一刻还逼着限期的局长,稍有不解,顾尚涛催着道着:“去吧,封队命令解除,我们靠自己办,让大家都回家看看吧……法虽无情,可不能无耻,他们都要为自己所做的事负责,我们也是。不用藏着掖着了,敞开来办。

  说罢,起身,稍有落寂地离开了。

  封队命令随即解除,顾尚涛局长不得不寻求更高一层的支援,市技侦支队受邀,派驻五名技侦人员携带设备,星夜驰往古寨县,对已知的信息开始了重新分析、梳理。

  线索,可以中断。

  职责,仍在继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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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第82章全城猎动

  协查通报:武小磊,男、三十七岁。身高一米七四至一米七六。该犯因故意杀人罪于一九九*年出逃,疑藏身沪城市。

  重点排查:各区的汽修行业、各区从事非法车辆运营的个体。

  备注:对该嫌疑人的出逃后的情况并未掌握,各分局、派垩出所、警务室如有消息,迅速上报沪城市110指挥中心。

  一张张带着照片的协查通报在袁亮排查受阻后,通过传真、通过天网、通过通讯,覆盖到了沪城市的各个警务点,这张大网缓缓地张开了,准备网住潜逃十八年的,身后还留着无数牵连的嫌疑人。

  早晨时分,李逸风敲响了余罪房门,开门时,他发现房间里又是烟雾腾腾,他看着熬得没个人样的余罪,心里那股子歉疚感好强,再怎么说,也是他把所长拉进案子里来的,可没想到这事能把人熬成这样,余罪的精神却是意外地在恢复之中,他笑着问着:“怎么了?”

  “是这样……”李逸风关上门,把情况讲了一遍,是接到了家里的电话,这边还没有结果,家里已经吵翻天了,屁大点的县城,有点事情很快就传遍了,一说抓了艾小楠,据说武向前纠集了一大家子人,到公垩安局静坐去了。对错的天平,现在开始向嫌疑人一家子倾斜了,李部长的意思是,如果实在难,就放弃,真要把人抓到,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。

  余罪一听火了,看着李逸风缩头缩脑这样子,直骂了句:“滚蛋。”

  “你别骂我啊,我爸的意思。”李逸风不服气了。

  “你爸就是个混蛋。”余罪道。

  “什么?你再说一遍?”李逸风火大,要揪余罪的领子。

  “不是混蛋就养不出你这种笨蛋来。”余罪戳着指头骂着:“你垩他妈猪脑子啊,现在已经出来了这么多线索,根本不用艾不楠开口,抓住他也是迟早的事,这个时候打退堂鼓,你垩他妈什么玩意?”

  一下把李逸风镇住了,他放下手,好难堪地道着:“哥哎,你有点同情心吧,你说艾小楠,人家老公被杀了,回头再因为包庇武小磊,她也被关上几年,这这这……谁接受得了啊?我爸都在电话上说了,这事睁只眼闭只眼算了,再往下不把人家往绝路上逼吗?”

  “滚…蛋你垩他妈一辈子就这样了,窝囊蛋,现成了……”余罪不知道那来的这么大火气,吼着,吓得李逸风掉头就跑,不过跑出门,又回头嚷了句:“我不干了啊,我爸不让我干。”

  嘭,余罪直接脱了鞋,狠砸出去了,气得他一脚踹开了卫生间,冲着水,骂骂咧咧地。

  一会儿出来,愣了下,不知道什么时候袁亮进来了,手里拎着他的鞋,笑着给余罪扔到脚下,余罪趿踏着,袁亮笑问着:“看来你们内讧了。”

  “别提了,这就个扶不起来的蠢蛋。”余罪道,收拾着东西。

  “他好像也没错,顾局解除了封队命令,现在大多数人都知道咱们悍然抓了艾小楠,她的同情者可居多呀,顾局那边的压力也很大,现在李惠兰一家子正在办公室哭丧呢。”袁亮道,他看着余罪,似乎很在乎余罪的反应。

  有畏难情绪是应该,有同情也是正常的,可余罪仿佛有深仇大恨一般道着:“那就更应该把他尽快抓回来了,否则夜长梦多,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?怎么了?为什么这么看着我。”

  “呵,没什么,还真是铁石心肠啊,对他们一点同情也没有?”袁亮道。

  “有,不过同情不是姑息和纵容,你想想啊,有朝一日武小磊万一撞进网里,或者被我们的人不经意抓到了,那今天的场景仍然会上演……迟早都有有这么一回痛,长痛不如短痛,我们这是帮他们。”余罪火冒三丈地道,这节骨眼上,容不得团队不和谐了。

  袁亮笑了,很欣赏的眼光。余罪问时,他脸色一整道着:“市技侦支队去了几个高手,根据你的思路重新捋了一遍各地收集到的监控录像,猜猜,有什么发现?”

  “就那几下子,估计还是司机行当里打滚。”余罪道。

  袁亮不说了,把协查通报递给他一份,解释着,这是根据拍到了嫌疑人的一只手判断的,手骨节有变形、纹路粗糙,加上衣服和裤子上几处油污渍的痕迹,有一副监控摄下的服装全貌极似汽修工装,再参考余罪给的意见,他们判断与从事汽修行业有关,所以汽修成了重点排查行业。

  漏出的线索越来越多,即便换了身份,这个人的藏身之地已经很明了了。

  所以呢,袁亮道着:“余所,你可能猜错了,别忘了赌约啊,你欠我一顿饭了。”

  “拉倒吧,这也算深入排查了,简直是剽窃了我的创意。”余罪道。

  “司机和修理工不是一垩码事。错就是错了。”袁亮道,领着人走,下楼吃饭。

  “等结果出来再说行不行?输赢还在五五之数。”余罪道。

  “以前没发现你这么自负啊?”袁亮笑着道。

  “我这叫自信,你太没自信了,今天咱们分头排查,看谁更快一步。”余罪道。

  “行啊,看看真理是不是在少数人手里。”袁亮道。

  两人说着,下楼吃了饭,整装待发的时候,李逸风又放不下了,硬挤到车上,要和所长一路了,还巴结着赶紧给点烟,余罪被这货的厚脸皮又给逗笑了。

  全城的联动从今天拉开了维幕,闵行、普陀、虹口、杨浦、卢湾,七八个重点区域,从分局到派垩出所,协查的通报直发到责任片区的民垩警手里,人手一份,开始对辖区进行拉网式排查,重点排查汽修和零部件销售行业,那是一个虽然很浅显,但却很冒险的特征,上千万人口的市区,一下子把排查对象缩到极致,即便对于看似信心很足的袁亮也捏了一把汗。

  九时整,闵行区的大众汽修,民垩警排查发现了一个可疑人员,排查中那家伙扔下板手就跑,民垩警懵头懵脑几个人就追了,追了两道街摁住了,带回所里一审,一对比指模和相貌,居然也是个负案在逃人员,袁亮带队奔赴派垩出所时,结果已经出来了,不是武小磊,而是位陕省网上通缉的盗窃嫌疑人。

  一家家汽修厂走过,即便是目标缩到了极致,仍然如同大海捞针,沪城本地就有汽车产业,从业人员十数万之多,大大小小汽修厂更是处处林立,一个区要查的地点就有十数个之多,这些低端行业本地从业人员本来就少,要查几乎就是把全厂的人员整个梳理一遍,进展很慢,至少在袁亮看来太慢了。

  当然,袁亮没忘了余罪的判断,他提醒着非法运营车辆一事,这个也需要排查,却不料这话给当地民垩警说时,那民垩警在车上随便一指一个居民区的路口道:

  “袁队,什么车都可能查,这黑车没法查啊……您看那一路街边基本都是,有专门靠这个挣钱的,有拼个车挣个油钱的、还有开着单位车出来拉趟私活的,说起来都是非法的,可你怎么查?有些路段黑车比正规出租车都多。”

  难住了,这和街边的流莺、各城市的盲流一样,根本不具备可查性。

  他闭嘴了,余罪那排查的办法,他肯定不敢说出来。

  十一时整,又有一个消息冒出来了,金山区查到了一个位可疑人员,是西山籍,袁亮又奔赴派垩出所,仔细辨认,不是,是个二劳释放人员。

  半个小时后,又有一个消息出来,在虹口分局,经辨认也不是,但意外地是,居然也是一个负案人员,伤害罪。

  袁亮奇了,问着当地民垩警,怎么可能有这么多潜藏人员。当地民垩警已经习以为常了,直说这一个市,差不多相当你们全省人口,派垩出所民垩警查身垩份证,地铁巡逻警每年逮住全国各地的在逃人员都不在少数。

  于是袁亮更奇了,在排查的这么严的城市里,闹市区经常有实弹巡逻、地铁、机场、公交上身垩份证查得很勤,这种地方难道武小磊都能呆上几年一点疏忽都没碰到?

  或许余罪的思路很对,他这样斟酌着,应该已经有相对稳定和安全的生存方式。市中心周边的几区应该不是他经常出没的场所,可如果在郊区县,那可就意味着网拉得更大了。

  三天过去了,五十多个的派垩出所排查,袁亮疲于奔命,嫌疑人抓了不少,就是没网到武小磊。

  这样的境况能让人多发愁,不是身处其间是无法体会的,最起码几位队员就看到了,队长垩老大的个子,吃饭只喝了半碗汤,沪城的气候太热,他身上汗是干了又湿,湿了又干,衣服上结了一圈又一圈的白色汗渍,每每有电话来,总是神经质地掏出来问一句:

  “在哪儿?”

  在哪儿?这个词在他嘴直重复了两天,这两天中因为路远,连住的地方都没回去,饿极了找路边的摊档,累极了车里眯着轮流睡觉,愣是把沪城跑了个遍,连司机开车都轻车熟路了。

  第四天黄昏,几人坐杨浦一带的路边提前吃着晚饭,本帮菜吃不惯,川味又有点辣,家乡那大碗面条别指望,吃不上。就点汤烩菜,配着碗仔大米,吃了一半,袁亮又放下碗了,艰难地动着舌头,生了好大一个口疮,随行的队员关切地问着:“袁队,多吃几颗双黄莲,我这儿有西瓜霜,用不用?”

  “算了,这毛病只能确切消息能治,药不管用。”袁亮苦笑着道,叫了一碗汤。

  队员们笑了笑,笑里有点涩涩的滋味,有的是第一追逃的,可没想到能这么苦,可即便在苦里也咬着牙不吭声,大家都这样,熬着呗。

  “队长,这样查不是个事啊,沪城太大了,三天各区都没过完,现在地方民垩警都对咱们不搭不理了,嫌咱们麻烦。”

  “理解理解吧,他们的警务比咱们还要忙,一个所管辖的人口,比咱们一个县还多。”

  “可这是看杀人逃犯啊,应该引起高度重视。”

  “这儿每年的案子有多少你回头查查,现行的杀人案都未必有轰动效应,别说十几年前的旧案了。”

  队员们轻声讨论着,袁亮喝了几颗药,接着道着:“目前只能这往下查了,我觉得市技侦给的结果还是有准信的,而且和余罪的分析基本吻合。”

  “对了,余罪那拔乡警,可也出去三天了,怎么没见他们有消息。”有位队员道。

  “不要和当地民垩警讲,咱们还有人在查啊。”袁亮赶紧又一次提醒着。

  这话一出口,民垩警们都吃吃笑了,那拔荤素不忌的乡警他们见识过了,劈里叭拉揍一顿才开始问话,还是这种办案方式直观,那像大城市这些民垩警,见面敬礼、说话文明,跟小学生上学报到一样。

  吃饭的时间是下午四时多了,吃饭半个小时,刚上车不久,电话响了,袁亮一看当地的号码,马上接听着:“喂,我是西山警方联系人……有什么消息?好,我们马上到。”

  “走……开发区,分局查到一个疑似人员,让我们辨认一下。”

  袁亮道着,车呜声提速,有人顺手扣上警报,直趋事发地。

  没有在分局或者派垩出所,就在一家宏达修理厂,车行驶了一个多小时,几乎到城边了,跳下车排查的民垩警已经迎上来了,带着众人进了修理厂,在一堆事故车骸和零部件中寻着路,直到一个临时建起的板房里,满身油渍的一位,民垩警介绍这是厂长,然后一指来人,跟他们说说。

  “啊,有点像……不过,已经不在我们这上班了。”厂长介绍着。

  “什么时候走的?”袁亮问。

  “好像……”厂长想了想,吼了句车房里喷漆的,这才确定时间:“有十几天了。”

  “那儿人口音?”袁亮问。

  “好像不是西山滴,安徽口音。”厂长道。

  一下子众队员眼睛睁得圆了一圈,这正是武小磊来沪城之前的隐藏地,而且袁亮吸着凉气,如果两周前离开,那可能是得到了网上传播的假消息,他叫着厂长的排查民垩警,把人都聚了起来,分头开始,一边询问,一边找着他用的工具,呆过的地方。

  询问身高相貌特征的、和厂长聊的、在垃圾里寻找废弃的机油壶的、在宿舍寻找遗留工装和鞋的、不一会儿,一堆可能是未知嫌疑人的物品在车房里摆了好大一片。

  随行的技侦开始简单处理,一边把这些东西图像发回去,一边简单地提取了遗留的指模,很多,有二十三个,一直忙了一个多小时,袁亮觉得是越来越像,安徽口音、身高一米七五、开了辆奇瑞国产车、二手的,在这儿干活有五六年了,莫名其妙地辞职;工作的五六年间,厂长居然不知道他家在哪儿。

  又过了不久,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传来了,从无意丢失的一个打火机上提取到半个指纹,与武小磊的指纹重合点有五个,几乎就可以断定是嫌疑人。

  消息传来不久,开发区分局的派出了两队警垩察,三十多人,把这里包围严实了。

  车号、住所、出入规律,开始从留下的员工里向进一步深挖,随后来的一位刑垩警探长和袁亮接洽上了,商议着诱捕还是抓捕,关键的车号信息出来了,很快就能查到他的形迹了。

  车号:皖73……袁亮看到车号时,意外地想起了余罪。即便身份猜错了,也足够让他惊诧了。

  就在两人商议的时候,电话又响了,他以为又有信息,不过看时却发现是李逸风,电话里同样给了他一个消息:

  “袁队,我们查到了。”

  “什么什么?你们也查到了,我们刚查到,指纹已经确认了。”袁队嚷着,根本不信了。

  “你们查错了,我们查的他确实是开黑车的。”李逸风道。

  “不可能,在汽修厂,已经确认指模了。”袁亮道。

  当地的刑垩警队长有点讶异,小声问了句:“你们外面还有人?”

  话语里老大不高兴了,异地执法,总得和当地警方打个招呼吧?袁亮顾不上了,直叫着:“逸风,你和余罪,赶快回来,现在马上就有准确消息了。”

  “我们也有准确消息。”李逸风道。

  “你们有?别添乱了。赶紧回来。”袁亮被气得哭笑不得了。

  “车号73。我们正守着准备抓他。”李逸风道。

  吧嗒一下子,袁亮的手机掉了,他一伸手,两手抱住了,心里慌乱地,紧张地问着:“你们怎么查到的?……不不不,不用说这个,在哪儿?”

  “黄家浜路,公交站向南一点公里,有座天桥……你们赶紧来啊,我们准备抓捕了……”李逸风道。

  “嗨……”袁亮拦也不及,挂了,他收起电话,和同行一拱手歉意地道着:“对不起,温探长,我们外面的小组也查到了这个车号了,他们已经准备抓捕了。我得马上去。”

  袁亮一说,不容对方拒绝,一嚷随行队员,风骤电掣上车,循着导航奔赴事发地,刚走不远,后面两辆警车飚上来了,直接开到了他的前面带路。

  袁亮笑了,这也是把人拉上船的好办法之一,行进的时间,那位队长的电话打过来了,中心的意思是很奇怪,怎么可能有人比他们还熟悉这里的排查,而且,那辆车从交通监视里到现在还没有反馈,怎么可能找到……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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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第83章末路穷途

  李逸风打完了电话,又回到了路边,三块钱买了根筷子插的哈密瓜,回头和哥几个蹲到了一块,喀嚓喀嚓啃着,李呆正在搓着被炎热气候搞得发痒的大脚,拴羊正乐滋滋地听着余罪和知情人的聊天。

  这三天抓了多少人,已经记不清了,这次才见识到余所的真正本事了,不管你钻在家里,躲在KTV藏在会所、窝在桑拿里,他一眨眼,就能有N种办法把人提留出来,然后又有N种办法让那些人在最短的时间里讲出真话。

  这个家伙就是余所从一家会所里逮出来的,发票贩子,前一夜追到个有敲车窗前科的毛贼,无意中提醒了追踪的余罪,直接关联到了这位绰号“老票”的孙万博,这类人几乎和辖区所有黑车都打过交道。追到会所进去的时候服务员不允,还通知保安了,经理很牛逼,带着二十人保安把四个人围起来了,当时吓得几位乡警心老虚了。

  却不料所长大发神威,亮着警证吼着:“玩黑的是不是?外地警垩察你们也惹不起,要不动手试试?我保证这里五分钟之内停满警车……你们还他妈做生意,等着喝西北风吧。”

  这么嚣张,就黑涩会的兄弟们看不惯呀,何况李逸风通晓其中猫腻,敢开这玩意的,谁能没有三下两下,对方虽然不敢动手,可也不放任警垩察在会所里查,僵着的时候,余罪发狠了,扬着电话直吼着:“老票孙万博有重大作案嫌疑,关联的是命案……要不让我们查,要不我招110来巡检,给你一分钟时间。”

  两边针锋相对,余罪色厉面凶,对方也是虎虎生气,不过最后一刻,余罪准备拔电话的时候,那经理软了,把四位乡警给请进会客室,生意人,特别是见不得光的生意人,不管遇上道上的狠人还是警垩察里的烂人,只剩下一条委曲求全的路了。

  于是四位乡警成功地在这个高档会所里,悄无声息地带走了开发区一带很出名的孙万博。

  谁也没有孙万博冤呐,人家就一倒腾发票的,觉得会所找乐子安全吧,嗨,还就在里头出事了,连人带车被这几个连沪城话也不会说的山炮给提留走了,刚开始吧,孙老大极不配合,不过臀部、腰部以及人身上很软的部位出现多处於青之后,他就变得相当配合了。

  这不,此时坐在路边,他仍然在瞅着机会逃跑,可他有点担心,皮带被抽了,裤子扣子被拽了,鞋带被拴在一块,就即便能挣脱,可提着裤子肯定跑不快呀,更何况……他看了看路边那辆大众FT,好歹那也几十万身家呐,舍不得呀。

  “你想跑?”余罪回头看眼,不屑地道着:“被车撞了可和我们无关啊。”

  “不跑不跑,兄弟你我看出来了,是好人。”孙万博恭维着余罪,听得两乡警噗噗喷笑了。

  余罪回头又看了,他也笑了,说起来也有点不和谐,孙万博西装革履,面白发亮、和这座大城市大部分肾虚口袋磁实的老板没啥两样,和乡警坐一块,还真像被山炮劫持的富家爷。

  他还就不敢跑,这几个货够孬,那车里还发票呢,一跑人家把罪证一送,他估计真没跑了。

  “你确定,这辆车大部分时候都在这里?”余罪不放心地问。

  “绝对在,他每次要发票,都在这儿……这个区要发票的司机,我基本都认识,错不了兄弟,和你说的一样。”孙万博道,又提了提裤子,问余罪能不能发发慈悲,把裤带给他,余罪瞪了眼,他识趣摇头:“那算了,就这么提着吧。”

  发票,开黑车载客,免不了得用上,万一外地客商人家要求报销呢?再说了,就不一定报销路费,也能卖点其他发票报销啊,比如办公用具、比如住宿费什么的,众乡警逮着这个发票贩子之后,从人家车里,搜出了两箱,足有上万张的各式发票,比一个区税务所提供的还要齐全。

  “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?”余罪问。

  “有半个月了,一般情况下,隔半个月他就打电话问我要……这次不知道怎么没打。”

  “他叫什么?”

  “石……石……我也不知道?兄弟这行我真不问姓名呐。”

  “那你记得车号怎么这么清?”

  “车牌是我包办的,我……我有家公司,专做代办过户、上户手续,好像不是用他的名,兄弟你

  “你和他很熟悉吗?怎么能认出来?”

  “这行常干的没多少人,和你说的差不多啊,身高一米七多,长相也差不多,反正就是他,有点闷葫芦,我觉得他不像好人………和那照片差不多,就是有点老。”

  两人说着,那发票哥们看余罪脸色不错,小声地问着:“兄弟,你们是……警垩察吗?”

  “呵呵,你看像吗?”余罪笑着回问。

  发票哥蹲着提着裤子,看看搓脚的李呆,说话有点结巴的李拴羊,还有老瞅着过往女人大腿的李逸风,当然,再加上这个胡子拉碴,眼露凶光的余罪,他紧张地道着:“好像不太像啊?”

  “如果是警垩察,你车里的发票够蹲两年吧?”余罪道,那人一紧张,他又补充着:“可要不是警垩察,老兄你就更惨了,车了,现金了,银行卡里的钱啦,可就危险了。”

  那人吓得一哆嗦,状似要喊,不过他看余罪满不在乎的样子,又尴尬地笑了,笑着恬着脸道着:“兄弟,这光天化日,您不至于……”

  “我们找这个人,对你没兴趣。”余罪道,不理这货了。

  抽了皮带,绑了鞋带,这可比手铐还结实,再说了,他的车被扣着,舍不得跑,抱着万一之想呢。

  看看表,十七时多了,直问着李逸风怎么还没来,没办法,又到下班的高峰区了,主干道又要堵了,一堵了,别说警车,你就手推车都过不去,正说着,那孙万博一指,大惊失色地道着:“兄弟,他来了……就是他。”

  说着紧张地站起来了,余罪赶紧一拉,却不料忘了这家伙的裤带被抽了,一拉连短裤都拉下了,这哥们光着屁股愕然地站着,低头一看自己的丑相。然后尖叫一声,弯腰一提裤子就跑,跟着吧唧摔了狗吃屎,他也忘了鞋带还给系着呢。

  看到这一场景的人,瞬间一惊,然后捧腹大笑。而那座天桥下,泊着一列车差不多都是等着载客的非法营运车辆,有人认出了是老票哥,嚷着就上来了,孙万博一见救命来了,急得一骨碌爬起来,对着那些黑车兄弟喊着:

  “救命啊,救命啊……他们绑架我。”

  说着一急,挥着手,裤子刷地又掉了,惹得一群男人哈哈大笑,女人掩嘴小笑,他一提裤子,一个不防,鞋带还系着,又向前一扑,嘴先着地了,围观众人笑着那叫一个乐呵,而孙万博四下看看,却看不到劫持他的几个人,他光着腚,苦不堪言地一拍地上,弓着身子开始提裤子了。

  有人嚷着别提,挺好看的。

  有人嚷着,这是行为艺术吗?

  有人叫着,老票,你不卖发票,改卖身啦……

  这一堆人乱嘈嘈的围一圈,却成了众乡警最好的掩护,余罪掏着铐子,慢慢地沿路边靠,他看清了,是一个中年男,那侧面的脸庞,和印像中有很大相似,即便胖了点,那肖像已经像雕刻一样记在他心里了

  李逸风跨过了路,他有点心虚,装作买水果的样子,一看水果摊,他突然想起自己没武器了,于是扔下钱,直接拿了个偌大的菠萝,慢慢的靠近,李呆和李拴羊,也在靠近,那辆车进了红灯,果真拐向了这里,李拴羊手已经伸进裤腰里,开始往外拉绳子,那是他的武器,比铐子还好使。

  这时候,余罪有点焦虑,他看了远处一眼,袁亮带着警力还没有到位,这么多人,他真怕有点闪失,远远地,他指点着地铁入口的方向,李呆明白,退了几步,守在那里。

  几次抓人,凭的就是李拴米的远距离攻击,他是主攻,余罪又快走几步,那辆车快停了,他找李逸风时候,却一下子愣了,找不见这货了。吓了他一跳,赶紧找。

  却不料李逸风早猫着腰蹿过了几辆车,在9473号停车,司机下来的一刹那,他冷不丁吼着:“武小磊,你犯事了。”

  是背对着他,那司机刚准备关车门,闻言两肩一耸,李逸风一个飞步上来,轮着大菠萝就砸,却不料那人一闪身一拍车门,狗少兄弟哎哟一声,被夹在车门重重一撞,一个疏忽,那人转身就跑,他跑的地方,嗖声飞过来一个绳圈,正好套住了李逸风的脖子。

  他妈的,成事不足,败事有余。

  余罪干脆放开了,大吼着站住。嫌疑人飞奔着,第一选择方向果真是地铁口子,却不料李呆有点慌,隔着还有几步远就吼着扑上来了,那人一个急刹车,转身就奔进了车流里。

  我闪,我跑,我跳……我再闪……嗖嗖嗖从车流中蹿过了路面,余罪跟着过来了,慢了十几步远,他的身后,几辆急刹车的,嘭嘭撞到了一起,司机第一时间伸出脖子,破口大骂出来了。

  这倒好,三位乡警穿马路可没危险了,等穿过去,已经落了好远了。

  熙熙攘攘的下班人群虽然掩盖住了混乱,可还是有人发现了异样,正迷懵间,警车飞驰而至,看着空空的9473号私车,地方警垩察大嚷着问跑去的方向,有人看到了,指着……趿趿踏踏的大队人马循着方向追去,边走边有人呼叫着支援。

  一时间,警笛声大作,无数巡逻的、值班的、执勤的,在向出事地赶着,在中心路口设卡着,以这里为中心,一个人巨大的包围圈开始合拢了。此时后方的技术支援才找到淹没在车海中的目标。

  只有一个最幸运的漏网者,发票哥看没人注意他了,悄悄地穿过人群,提着裤子,飞快地跑了………

  李逸风追得最快,可还了落了老大一截,那个被追的人,不用用脑袋想,十成十是武小磊没错了,他听到了余罪虚张声势,大吼着,站住,再不站住老子开枪了。

  没枪,顶多有个铐子,估计就有枪也吓不住拼命跑的武小磊了。

  李逸风边跑边生着气,早知道就不问了,那个大菠萝直接砸脑袋,他肯定防不住,现在倒好,反应过来就难抓了,这不,连平时经常煅练的所长也追不上,差了十几米,那家伙和十几年照片上的稚嫩样子完全不同了,早长成彪形大汉了,一会儿跨过路边的草丛里奔,一会儿又翻过护栏跑,追得李逸风觉得喉咙里火辣辣的,这么惊恐的几分钟,人像脱力一般,浑身湿透。

  “妈的,他没地方跑了。”

  他奔着,紧张地喊了句后面快点,他看到了一座横亘的桥,来时候见过的,那条污水河直通江边。

  后面李呆和李拴羊也气喘吁吁的追着,话说怕什么就来什么,李呆妈呀一句,他看到了被追的武小磊放弃了上桥,直接纵身一跃,消失了。

  “妈呀,坏啦”

  三个人一滞,又看到了所长停也没停,飞身一跃,也跳进了河里。

  “快快……他妈滴,那可是个污水河,都疯了。”

  李逸风吓得心胆俱裂,疯也似地跑着,速度不知道有多快,满头的帅气的长发都飘起来了。

  三位乡警,像怒啸的风、像奔跑的闪电,大喊着,飞奔着,可还是迟了……

  余罪觉得自己的肾上腺不知道分秘加速有多少,他追的时候感觉到了那种巨大的恐惧,是对方的,是慌不择路,是困兽犹斗,几次回头,他看得更清了,是武小磊,是一张变形的、狰狞的脸,甚至他地跳下河的时候,回头是一脸得逞的狞笑。

  余罪几乎想也没想,凭着奔跑的加速,嗖地飞跃进了河里。

  呼通,溅起了黄的、黑的、蓝色的水花。

  污水河,恶臭的味道,不知道有多深,只有两个人脑袋在顺着河流漂着,余罪辨到了方向,在河里顺着水流的力道褪了衣服、解了裤带,一下子觉得人轻了好多,他看到了武小磊在扑腾着,使着劲向西南方向,那里是出海口,对他来说,也许游到江里就可以逃出生天……他知道,马上各个路面就会被警垩察和警车包围,根本无路可逃。

  “武小磊,别逃了,特垩警已经开始包围了,反抗只有死路一条。”余罪脚蹬到了河堤,一加力,整个人向武小磊漂走的方向快移了不少。

  一句威胁,武小磊地一冒头,在烂菜叶和漂浮了垃圾堆里吼着:“去你妈的,老子早不想活了,来吧……啊?”

  果真来了,他大惊失色,本来以为跳水里会缓解追兵,却不料那人已经游鱼似地离他不足几米了,刚刚的喊话仅仅是让他分神,一想到此处,他被警垩察的无耻气得几乎吐血,一不小心,嘴里灌了一口脏水,噗声一吐,想要潜下去时,余罪却像鱼跃龙门一般,嗖声起来,伸着臂,一抓,正撕到了他的头发。

  嗷,武小磊的吃疼,伸着臂直打余罪,余罪的手更快,一放他的头发,迸着两指一戳,武小磊立时眼前一片金星,眼睛火辣辣疼,目不视物了。

  余罪从小群殴的损招,总会在情急的时候使出来。

  “去你妈的。”武小磊怒了,通地一拳直捣余罪,余罪猝不及防,没想到这种情况下他还能反抗起来,一下子重重被干到鼻梁上,呛了一口污水。

  不过他没放手,死死地揪着的武小磊的领子,一拳也回敬到对方的鼻梁上。

  于是两人像两头野兽一样,你揪着我、我揪着你,撕扯着,殴着、打着、甚至于略落下风的余罪急切之下,搂着武小磊在那粗如骡腿的胳膊上,使劲地咬上一口,绕是武小磊身体彪悍,也被余罪死缠烂打得脱不了身。

  “嗷,老子跟你拼了。”又一次被余罪咬了胳膊,他不顾嘴边起浮的垃圾水,一收手,一个直拳,使劲全身的力气冲向余罪,却不料余罪比在任何时候都清醒,这个疯狂和视线不清的时候,恰恰是他等待的最好时机。

  哗……拳冲过来了,余罪的另一手却不知从哪里伸出来了,喀嚓,铐上了他的腕子。他一慌、一躲,直接把余罪拉得在水里转圈。

  铐在一起了

  “你跑不了。”满脸的污水和渣渍的余罪,在污水里恶狠狠地道着。

  “那一起死啊。”狰狞的武小磊,扑着把余罪把水里摁。

  两个人,像两头野兽,被拉下去,被拽上来,在污水河里的翻滚着,满身都变了颜色,除了体型,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……

  李呆奔向了一条小船,捞垃圾的船,可他上船才傻眼了,不会划,一划就在水里打转。

  李拴羊沿着河沿奔着,找机会扔绳子,可那两人已经打得不分你我,根本不知道谁是谁。

  李逸风跑得最快,奔到了桥上,他看到了,两人连在一起,体格壮硕的武小磊发狠地把余罪往死里摁,余罪的反抗越来越弱,一露头就吐着污水,没吐完又会被凶性大发的武小磊摁下去,他看到了,在挣扎着的余罪,一只手从水里伸出来的手,在无力地、在徒劳地伸着。

  一瞬间,李逸风一股子热血上了头,他看着越来越近的两人,看着污水横亘的河面,咬牙切齿地呸了一口:“妈的,老子今天要当英雄了。”

  说罢,飞身上桥栏,看着两人的漂过来时,他大吼着:“哥我来啦。”

  随着声音,就那么高空坠物一般,哗声往下掉。咚一声入水,结结实实地蹲在武小磊肩上,把武小磊一屁股坐进了水里。

  战况立变,李逸风使劲地拉着余罪,让他换气,一拉余罪,就把武小磊给带上了,武小磊疯也似把两人往水里摁,摁急了,铐着的手连自己也带进去了,一摁下去,李逸风又在背后勒脖子,一勒这个人,把同样铐着的余罪又拉起来了,起起浮浮,武小磊不住地嘶吼一声,不时地老拳重捣余罪,李逸风实在施展不开了,一抱头,就着脖子,血盆大口咬上了。

  嗷……啊……不时的惨叫声,听得格外瘳人。

  啊……不时的尖叫,是李逸风在呼叫。

  刚刚赶到,追着河沿跑了足有两公里的袁亮一队看得心胆俱裂,谁也没想到会是如此惨烈的肉搏抓捕,那些衣着鲜明的同行们,就即便会水,也看着满河污水望而却步,袁亮急了,大吼着着李拴羊,李拴羊连扔几次绳子,都堪堪错过,又一次,他吼着狗少伸手,一伸手的刹那,嗖一声,那绳套子恰恰套住了李逸风的手腕,一拉一紧,李逸风杀猪般地叫起来:“站着看什么,都他妈下来呀。”

  “架人墙……”

  袁亮从河沿直进了水里,不顾肮脏的和恶臭,一伸手,同来的队员握着,下水了,又一个,又一个……县警的全下水的时候,最后是技侦何朝宇,他伸着手,看着沪城的一群同行,那些人也不畏难,却有点怕脏。

  “我来……”那位同是刑垩警的温队长,一摔帽子,手握在一起。

  于是一个接一个,拉着人墙像隔离网一样,在三个人漂来的方向,架起了最后一道屏障,李呆干脆跳水里了,把那艘小船推到人墙前堵着。三个漂来的,已经快精疲力尽了,大势已去,嫌疑人放弃了顽抗,精疲力尽的三个被同伴拉着,扛着带到了岸上,余罪和武小磊已经铐在一起了,两人被十几位同行从水里捞上岸时,即便仰着,也是呃呃地在吐。

  打指模,比对,很快确认了身份,那队长对着袁亮他们,抱以惊愕的一眼,重重地竖着大拇指。

  此时,大队的警垩察已经赶来了,把这里围了水泄不通,只是很多参战的民垩警没有搞明白,怎么回事这是,怎么都像跳进污水河里洗澡了似的。一圈人在吐。

  此时也才看清那条河的真面貌,满河漂着生活垃圾,菜叶、一次性饭盒、那水脏得几乎不辨颜色,就像此时李逸风吐出来的,吐了半天,还觉得想吐,那衣服已经被染成五颜六色了,他想脱,一解扣子,扣子上老长的一条,黏乎乎的,看得他又想吐。

  “风少,没事吧?”拴羊小心翼翼拆了绳子,那儿已经被勒肿了,李逸风也方觉疼痛,骂了一句:“就不能尼马轻点。”

  踹了李拴羊一脚,他又急着上前去看余罪了,一看只剩个裤衩的余罪被众警解下的衣服包着,还在吐,他忍不住了,噗声笑了……一笑,又觉得眼睛酸,呜呜一抹眼睛,又像哭上了。余罪回头了,他看了李逸风一眼,李逸风赶紧上来,余罪虚弱地,可依然是贱贱地道着:“你不是不来吗?”

  “你就不想让我来,好抢我功劳是不是?”李逸风抽着鼻子,埋怨道。

  “你不又抢回去了吗?”余罪笑道,一伸手,揽着李逸风,附耳轻声道着:“谢谢啊,兄弟。”

  一句,李逸风鼻子一抽,又有想哭的感觉,不过贱性使然,让他感动没那么容易,他使劲地挣脱了余罪的胳膊,直道着:“别搂我,你身上臭死了……啊?哥,你这……”

  他抓到了余罪垂直着的手腕,那儿已经被铐子金属棱咬破了,两条深深的肉壕,泡得发白、肿了一圈,看得他一呆,余罪蓦地抽回去了,讪讪地说着:“没事……皮肉伤,没白受这一回,终究抓住这个混蛋了。”

  余罪说着,看到了那呕吐的嫌疑人,被架上了警车,回头时,却是仇视地一瞥,像试图记住那个把他拉下地狱的人,那眼光中的愤怒和表情中的狠色,让李逸风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。

  “这种人就他妈该毙了。”李逸风愤愤地道。

  他丝毫没觉得,前一天还试图说服余罪放弃,余罪笑了,没挖苦他,他想起身的时候,刚起身却看到了河面上漂浮着一只死鸡,那绿的黄的黑的脏不拉叽的水,一刹那,反胃的感觉又上来了,蹲着,继续狂呕………

  两位乡警被送医院洗胃的时候,消息进一步确认,这位化名石三生的嫌疑人正是潜逃十八年之久的武小磊,市技侦支队的分析没错,确实是个汽修工,一直混迹在汽修厂。余罪的猜测也没有错,这位汽修工,下班时间客串黑出租的角色,在沪城已经潜藏八年之久了。

  没错,是亲朋好友协助他成功地逃亡,可同样是这些割舍不断的牵挂让他最终落网,逃得出恢恢法网,又怎能逃出世情之网。

  又据进一步证实,嫌疑人用妻子的名义在沪城买了房子,育有一子,乳名小石头,那正是他小时候的乳名…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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